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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經·卷七·懼戒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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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經·卷七·懼戒出自《反經》(亦稱《長短經》)是一本謀略奇書,由唐朝大詩人李白的老師道家末枝縱橫家趙蕤所著。它以唐以前的華夏歷史為論證素材,集諸子百家學說於一體,融合儒、道、兵、法、陰陽、農等諸家思想,所講內容涉及政治、外交、軍事等各種領域,並且還能自成一家,形成一部邏輯體系嚴密、涵蓋文韜武略謀略全書。為歷代有政績的帝王將相所共悉,被尊奉為小《資治通鑑》。[1]

原文

《易》曰:「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乎人。」《書》曰:「撫我則後,虐我則仇。」《尸子》曰:「昔周公反政,孔子非之曰:『周公其不聖乎!以天下讓,不為兆人也。』」(議曰:昔堯稱:「吾以天下授舜,則天下得其利而丹朱病;授丹朱,則天下病而丹朱得其利。吾終不以天下之病而利一人,遂禪於舜。」今周公不以天下為務,而自取讓名,非為聖達節者也,故孔子非之。)董生曰:「雖有繼體守文之君,不害聖人之受命。」古語曰:「窮鼠嚙狸,匹夫奔萬乘。」故黃石公曰:「君不可以無德,無德則臣叛。」孫卿曰:「能除患則為福,不能則為賊。」(孫卿子曰:「昔者天子初即位。上卿進曰:『能除患則為福,不能則為賊。』授天子一策。中卿進曰:『先事慮事謂之接,接則事優成;先患慮患謂之豫,豫則禍不生;事至而後慮者謂之後,後則事不舉;患至而後慮者謂之因,因則禍不御。』授天子二策。下卿進曰:『慶者在堂,吊者在閭,禍與福鄰,莫知其門。豫哉!豫哉!』授天子三策。此誡之至也。」)

  何以明之?昔文王在酆,召太公曰:「商王罪殺不辜,汝尚助余憂人,今我何如?」太公曰:「王其修身、下賢、惠人,以觀天道。天道無殃,不可以先唱;人道無災,不可以先謀。必見天殃,又見人災,乃可以謀。與民同利,同利相救,同情相成,同惡相助,同好相趨。無甲兵而勝,無沖機而攻,無渠塹而守。利人者,天下啟之;害人者,天下閉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取天下若逐野獸,得之而天下皆有分肉。若同舟而濟,皆同其利;舟敗,皆同其害。然則皆有啟之,無有閉之者矣。無取於民者,取民者也;無取於國者,取國者也;無取於天下者,取天下者也。(議曰:沛公之起也,虎嘯豐谷,飲馬秦川,財寶無所收,婦女無所取,降城則以侯其將,得賂則以分其士而已。無私焉,所私者,私於天下也。故老子曰:「夫唯不私,故能成其私。」是知無取人,是乃大取也。)取民者,民利之;取國者,國利之;取天下者,天下利之。故道在不可見,事在不可聞,勝在不可知。微哉!微哉!鷙鳥將擊,卑身翕翼;猛獸將搏,俯耳俯伏;聖人將動,必有愚色。惟文惟德,誰為之式?弗觀弗視,安知其極?今彼殷商,眾口相惑。吾觀其野,草茅勝谷;吾觀其群,眾曲勝直;吾觀其吏,暴虐殘賊,敗法亂刑,而上不覺,此亡國之則也。」文王曰:「善。」

  (賈子曰:「殷湯放桀,武王殺紂,此天下之所同聞也。為人臣而放其君,為人下而殺其上,天下之至逆也。而所以長有天下者,以其為天下開利除害,以義繼之也。故聲名稱於天下而傳於後世也。」太公曰:「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天下人之天下也,與天下同利者,得天下;擅天下之利者,失天下。天有時,地有利,能與人共之者,仁也。仁之所在者,天下歸之。免人之死、解人之難、救人之患、濟人之急者,德也。德之所在,天下歸之。與人同憂、同樂、同好、同惡者,義也。義之所在,天下歸之。凡人惡死而樂生,好德而歸利。能生利者,道也。道之所在,天下歸之也。」)

  楚恭王薨,子靈王即位。群公子因群喪職之族,殺靈王,而立子干。立未定,弟棄疾又殺子干而自立。(棄疾,平王也。五人皆恭王子也。)

  初,子干之入也,韓宣子問於叔向曰:「子干其濟乎?」對曰:「難。」宣子曰:「同惡相求,如市賈焉,何難?」對曰:「無與同好,誰與同惡?取國有五難:有寵而無人,一也(寵須賢人而固也。);有人而無主,二也(雖有賢人,當須內主為應也。);有主而無謀,三也(謀,策謀也。);有謀而無民,四也(民,眾也。);有民而無德,五也(四者既備,當以德成也。)。子干在晉,十三年矣。晉、楚之從,不聞達者,可謂無人;族盡親叛,可謂無主(無親族在楚。);無慮而動,可謂無謀(召子干時,楚未有大慮也。);為羈終世,可謂無人(終身羈客在晉,是謂無民。);亡無愛征,可謂無德(楚人無愛念之者。)。王虐而不忌(靈王暴虐,無所畏忌,將自亡也。),楚君子干,涉五難以殺舊君,誰能濟之?有楚國者,其棄疾乎?君陳、蔡,城外屬焉(城,方城也。時穿封戍既死,棄疾並領陳事也。)。苛慝不作,盜賊伏隱,私慾不違,民無怨心。先神命之,國人信之。芊姓有亂,必季實立,楚之常也。

  獲神,一也(當璧拜也);有民,二也(人信之也);命德,三也(無苛慝也);寵貴,四也(貴妃子也);居常,五也(棄疾,季也。)。有五利以去五難,誰能害之?子干之官,則右尹也;數其貴寵,則庶子也;以神所命,則又遠之。其貴亡矣,其寵棄矣(父既歿矣)。民無懷焉(非令德也),國無與焉(無內主也),將何以立?」

  宣子曰:「齊桓、晉文不亦是乎?」(皆庶賤也)對曰:「齊桓,衛姬之子也,有寵於僖,有鮑叔牙、賓須無、隰朋以為輔佐;有莒、衛以為外主(齊桓奔莒、衛,有舅氏之助。);有國、高以為內主(國氏、高氏,齊上卿也。);從善如流,下善齊肅(齊,嚴。肅,敬。);不藏賂(清也),不從欲(儉也),施捨不倦,求善不厭。以是有國,不亦宜乎?我先君文公,狐季姬之子也;有寵於獻公,好學不怠,生十七年,有士五人(狐褗、趙衰、顛頡、魏武子、司空季子,五士從出者也。)。有先大夫子余、子犯以為腹心(子余,趙衰。子犯,狐偃。),有魏犨、賈佗以為股肱,有齊、宋、秦、楚以為外主(齊妻以女,宋贈以馬,楚王饗之,秦伯納之。),有欒、郄、狐、先以為內主(謂欒枝、郄縠、狐突、先軫也。),亡十九年,守志彌篤。惠、懷棄民,從而與之。獻無異親,民無異望(獻公之子九人,惟文公在。)。天方相晉,將何以代之。此二君者,異於子干。恭有寵子,國有奧主(謂棄疾也)。子干無施於民,無援於外;去晉,晉不送;歸楚,楚不迎,何以冀國?」子乾果不終,卒立棄疾,如叔向言。

  (初,楚恭王無冢嫡。有寵子五人,無適立焉。乃大有事於群望,而祈曰:「請神擇於五人者,使主社稷。」乃遍以璧見於群望曰:「當璧而拜者,神所立也。」乃密埋璧於太室之庭,使五人齊,而長幼入拜。康王跨之,靈王肘加焉,子干、子晰皆遠之。平王弱,抱而入,再拜,皆壓紐。平王即棄疾也。)

  魯昭公薨於干侯。趙簡子問於史墨曰:「季氏出其君,而民服焉,諸侯與之。君死於外而莫之或罪,何也?」對曰:「物生有兩、有三、有五、有陪貳。故天有三辰(謂有三也),地有五行(謂有五也),體有左右(謂有兩也),各有妃耦(謂陪貳也)。王有公,諸侯有卿,皆其貳也。天生季氏,以貳魯侯,為日久矣。民之服焉,不亦宜乎!魯君世縱其失,季氏世修其勤,民忘君矣。雖死於外,其誰矜之?社稷無常奉(奉之無常,人言唯德也。),君臣無常位,自古以然。故《詩》曰:「高岸為谷,深谷為陵。」三後之姓,於今為庶,主所知也(三後,虞、夏、商也。)。在《易》卦,雷乘干曰「大壯」□(干下震上,大壯。震在上,故曰:「雷乘干」也。),天之道也(干為天子,震為諸侯,而在幹上。君臣易位,猶人臣強壯,若天上有雷也。)。政在季氏,於此君也,四公矣。民不知君,何以得國?是以為君,慎器與名(器,車、服也。名,爵號也。),不可以假人。

  (議曰:劉向稱:「人君莫不欲安,然而常危;莫不欲存,然而常亡,失御臣之策也。」夫人臣操權柄、持國政,未有不為害者也。昔晉有六卿,齊有田、崔,衛有孫、寧,魯有季、孟,常掌國事,世執朝柄。終復,田氏取齊,六卿分晉,崔杼弒其君光,孫林父、寧殖出其君衍、弒其君剽,季氏八佾舞於庭,三家者以雍徹,並專國政,卒遂昭公,皆陰勝而陽行,下失臣道之所致也。」范睢說秦昭王曰:「夫三代所以亡國者,常縱溢馳騁弋獵,不聽政事。其所授者,妒賢嫉能,取下蔽上,以成其私,不為主計,而主不覺悟,故失其國。今右秩以上至諸史及王左右,無非相國之人者。見王獨立於朝,臣竊為王恐,恐萬世之後,有秦國者,非王子孫也。」由是觀之,《書》稱臣之有作威作福,害於而家,凶於而國。孔子曰:「祿之去公室,政逮於大夫,亡之兆也。」信哉是言也。)

  孔子在衛,聞齊田常將欲為亂(專齊國,有無君之心。),而憚鮑、晏(鮑氏、晏氏,齊之世卿大夫。),因移其兵以伐魯(初,田常相齊,選國中女長七尺者三百人,以為後宮,賓客、舍人出入皆不禁。田常後有七十餘男,因此以盜齊國也。)。

  孔子會諸弟子曰:「魯,父母之國,不忍觀其受敵,將欲屈節于田常以救魯。二三子誰使?」子貢請使,夫子許之。遂如齊,說田常曰:「今子欲取功於魯實難,若移兵於吳則可也。夫魯,難伐之國,其城薄以卑,地狹以泄;其君愚而不仁,大臣偽而無用,其士民又惡甲兵之事,此不可與戰。夫吳,城高以厚,地廣以深,甲堅以新,士選以飽,重器精兵,盡在其中,又使明大夫守之,此易伐也。」田常忿然作色曰:「子之所難,人之所易;子之所易,人之所難。而以教常,何也?」子貢曰:「夫憂在內者攻強,憂在外者攻弱。今君憂在內矣。吾聞君三封而三不成,是則大臣不聽也。今君破魯以廣齊,戰勝以驕主,破國以尊臣(晏等帥師,若破國則益尊。),而子之功不與焉,則交日疏於主。是君上驕主心,下恣群臣,求以成大事,難矣。夫上驕則恣,臣驕則爭,是君上與主有隙,下與大臣交爭也。如此,則子之位危矣。故曰:不如伐吳。伐吳而不勝,民人外死,大臣內空,是君上無強臣之敵,下無民人之過,孤主制齊者,唯君也。」田常曰:「善。然兵業已加魯矣,不可更,如何?」子貢曰:「子緩師。吾請救於吳,令救魯而伐齊,子以兵迎之。」田常許諾。

  (子貢遂南說吳王曰:「王者不絕世,霸者無強敵,千鈞之重加銖而移。今以萬乘之齊而私千乘之魯,與吳爭強,其為患滋甚。且夫救魯,顯名也;伐齊,大利也。以撫泗上諸侯,誅暴齊以服晉,利莫大焉。存亡魯,實困強齊,智者不疑也。」吳王曰:「善。然吾實困越,越王今苦身養士,有報吳之心。子待吾先伐越,然後乃可。」子貢曰:「越之勁不過魯,侯之強不過齊,而王置齊而伐越,則齊已平魯矣。王方以存亡繼絕為名,而畏強齊、伐小越,非勇也。勇者不避難,仁者不窮約,智者不失時,義者不絕世,以立其義。今存越示天下以仁,救魯伐齊,威加晉國,諸侯相率而朝吳,霸業成矣。且王必或惡越,臣請東見越王,令出兵以從,此則實空越,而名從諸侯以伐也。)吳王悅,乃使子貢之越。

  越王郊迎,自為子貢御,曰:「此蠻夷之國也,大夫何足儼然辱臨之?」子貢曰:「今者,吾說吳王以救魯伐齊,其志欲之而畏越,曰:『待吾伐越乃可。』如此,則破越必矣。且無報人之志而令人疑之,拙也;有報人之志而使人知之,殆也;事未發而先聞,危也。三者舉事之大患也。吳王為人猛暴,群臣弗堪;國家疲於數戰,士卒不忍;百姓怨上,大臣內變;子胥以諫死,太宰嚭用事,順君之過,以安其私:此王報吳之時也。誠能發卒佐之以激其志,重寶以悅其心,卑辭以尊其禮,則伐齊必矣。此聖人之所謂屈節以期遠者也。彼戰不勝,王之福也。若勝,必以兵臨晉。臣還北請見晉君,共攻之,其弱吳必也。其銳兵盡於齊,重甲困於晉,而王乘其弊,滅吳必矣。」越王許諾,乃使大夫種以三千人助吳。

  吳遂伐齊於召陵,果以兵臨晉,遇以黃池。越王襲吳之國,遂滅吳。孔子曰:「夫其亂齊、存魯,吾之始願也。若乃強晉以疲吳,使吳亡而越霸,賜之說也。美言傷信,慎言哉!」)

  秦始皇帝游會稽,至沙丘,疾甚。始皇令趙高為書賜公子扶蘇,未授使者,始皇崩。(時始皇有二十餘子。長子扶蘇,使監兵上郡,蒙恬為將。少子胡亥,愛,請從,上許之。餘子莫從。丞相李斯以為上在外崩,無真太子,故秘之。群臣莫知也。)

  趙高因留所賜扶蘇璽書,而謂公子胡亥曰:「上崩,無詔封王諸子而獨賜長子書。長子至,即位為皇帝,而子無尺寸之地,為之奈何?」胡亥曰:「固然也。吾聞明君知臣,明父知子。父既捐命,不封諸子,何可言也!」趙高曰:「不然。方今天下之權,存亡在子與高及丞相耳,願子圖之。且夫臣人與見臣於人,制人與見制於人,豈可同日而道哉!」胡亥曰:「廢兄而立弟,是不義也;不奉父詔而畏死,是不孝也;能薄而材譾,強因人之功,是不能也。三者逆德,天下不服。」高曰:「臣聞湯、武殺其主,天下稱義焉,不為不忠;衛君殺其父,而衛國載其德,孔子着之,不為不孝(議曰:亂臣賊子,自古有之。生而楚言,可為痛哭者,胡亥是也。)。夫大行不細謹,大德不辭讓。鄉曲各有宜,而百官不同功。故顧小而忘大,後必有害;狐疑猶豫,後必有悔。斷而敢行,鬼神避之,後有成功。願子遂之也。」胡亥喟然嘆曰:「今大行未發,豈宜以此事干丞相哉!」高曰:「時乎時乎!間不及謀。贏糧躍馬,唯恐後時!」

  胡亥既然高之言,乃謂丞相斯曰:「上崩,賜長子書,與喪俱會咸陽,而立為嗣。書未行,今上崩,未有知者。事將何以?」斯曰:「安得亡國之言耶!」高曰:「君自料才能孰與蒙恬?功高孰與蒙恬?謀遠不失孰與蒙恬?無怨於天下孰與蒙恬?長子舊而信之孰與蒙恬?」斯曰:「此五者,皆不及蒙恬,而君責之何深也!」高曰:「高故內宮之廝役也,幸得以刀筆之吏進入秦宮,管事二十餘年,未嘗見秦免罷丞相、功臣有封及二世者也,卒皆以誅亡。皇帝二十餘子,皆君之所知。長子剛毅而武勇,信人而奮事,即位必用蒙恬為丞相,君侯終不懷通侯之印歸於鄉里,明矣。高受詔教習胡亥學法,仁慈篤厚,輕財重士,秦之諸子皆莫及也,可以為嗣。君計而定之。」

  斯曰:「斯,上蔡閭巷布衣也。上幸擢為丞相者,固將以存亡安危屬臣也。豈可負哉!夫忠臣不避死而庶幾,孝子不勤勞而見危,君其勿復言。」高曰:「蓋聞聖人遷徙無常,龍變而從時,見末而知本,觀指而睹歸。物固有之,安得常法哉!方今天下之權,懸命於胡亥,高能得志焉。且夫從外製中謂之惑,從下制上謂之賊。故秋霜降者草花落,水風搖者萬物作,此必然之效也。君侯何見之晚也。」斯曰:「吾聞晉易太子,三世不安;齊桓兄弟爭位,身死為戮;紂殘賊親戚,不聽諫者,國危丘墟。三者逆天,宗廟不血食,斯其由人哉!安足與謀!」高曰:「上下合同,可以長久;中外若一,事無表里。君聽臣之計,則長有封侯,世世稱孤,必有喬、松之壽,孔、墨之智。今釋此而不從,禍及子孫,足為寒心。善者因敗為福,君何處焉?」斯乃仰天而嘆,垂涕太息曰:「既已不能死,安託命哉!」乃聽高立胡亥,改賜璽書,殺扶蘇、蒙恬。

  (初,李斯從荀卿學帝王之術,欲西入秦。辭於荀卿曰:「斯聞得時無怠。今萬乘爭時,游者主事。今秦王欲吞天下,稱帝而治,此布衣馳騖之時而談游者之秋也。故斯將西說秦王。」至秦,為呂不韋舍人,不韋賢之,任以為郎。說秦王陰遣謀士賚金玉以遊說諸侯。諸侯名士,厚給遺之;不肯者,利劍刺之。離其君臣之計,遂吞天下,皆斯之謀也。)

  秦二世末,陳涉起蘄,兵至陳。張耳、陳余說涉曰:「大王興梁、楚,務在入關,未及收河北也。臣嘗游趙,知其豪傑,願請奇兵略趙地。」於是陳王許之,與卒三千。從白馬渡河(今滑州白馬縣界也),至諸郡縣,說其豪傑曰:「秦為亂政虐刑,殘滅天下。北為長城之役,南有五嶺之戍,外內騷動,百姓罷敝,頭會箕斂,以供軍費,財匱力盡,重以苛法,使天下父子不相聊生。今陳王奮臂為天下唱始,莫不響應。家自為怒,各報其怨,縣殺其令丞,郡殺其守尉。今已張大楚,王陳,使吳廣、周文將卒百萬西擊秦。於此時而不成封侯之業者,非人傑也。夫因天下之力而攻無道之君,報父兄之怨而成割地之業,此一時也。」豪傑皆然其言。乃行收兵,下趙十餘城。

  (議曰:班固云:「昔《詩》、《書》述虞、夏之際,舜、禹受禪,積德累仁,數十年,然後在位。殷、周之王,乃由契、稷,歷十餘世,然後放殺。」秦起襄公,稍蠶食六國,至於始皇,乃並天下。秦既稱帝,患周之敗,以為諸侯力爭,以弱見奪。於是削去五等,墮城銷刃,拑語燒書,內鋤雄俊,外攘胡越,用一威權,以為萬世安。然十餘年間,強敵橫發乎不虞,謫戍強於五霸,閭閻逼於戎狄,響應喑於謗議,奮臂威於甲兵。向秦之禁,適所以資豪傑,自速其弊也。由是觀之,夫豪傑之資,在於虐政矣。)

  韓信既平齊,為齊王。項王恐,使盱眙人武涉往說齊王,使三分天下。信不聽。

  武涉已去,蒯通知天下權在韓信,欲為奇策而感動之,以相人說韓信曰:「仆嘗受相人之術。」韓信曰:「先生相人何如?」對曰:「貴賤在於骨法,憂喜在於容色,成敗在於決斷。以此參之,萬不失一。」信曰:「先生相寡人如何?」對曰:「願請間。」信曰:「左右遠。」蒯通曰:「相君之面,不過封侯,又危不安。相君之背,貴乃不可言。」(背叛則大貴也)信曰:「何謂也?」蒯通曰:「天下初發難,俊雄豪傑建號一呼,天下之士雲合霧集,魚鱗雜沓,煙至風起。當此之時,憂在亡秦而已。今楚漢分爭,使天下無罪之人肝膽塗地,父子暴骸、骨肉流離於中野,不可勝數。楚人起於彭城,轉斗逐北,至於滎陽,乘利席捲,威震天下。然兵困於京、索之間,迫西山而不能進者,三年於此矣。漢王將數十萬之眾,距鞏、洛,阻山河之險,一日數戰,無尺寸之功,折北不救,敗滎陽,傷成皋,還走宛、葉之間,此所謂智勇俱困者也。

  夫銳氣挫於險塞,而糧食竭於內藏,百姓罷極,怨望容容無所依倚。以臣料之,其勢非天下聖賢,固不能息天下之禍。當今兩主之命懸於足下。足下為漢則漢勝,與楚則楚勝。臣願披腹心,輸肝膽,效愚計,恐足下不用也。誠能聽臣之計,莫若兩利而俱存之,三分天下,鼎足而居,其勢莫敢先動。夫以足下之賢聖,有甲兵之眾,據強齊,從燕、趙,出空虛之地而制其後,因民之欲,西向為百姓請命,則天下風起而響應矣,孰敢不聽!割大弱強,以立諸侯,諸侯已立,天下服聽而歸德於齊。案齊之故,有膠、泗之地,懷諸侯以德,深拱揖讓,則天下之君王相率而朝於齊矣。蓋聞:天與不敢,反受其咎;時至不行,反受其殃。願足下熟慮之。」

  韓信曰:「漢王遇我厚,載我以其車,衣我以其衣,食我以其食。吾聞之:乘人之車者載人之患,衣人之衣者懷人之憂,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吾豈可向利背義乎!」蒯生曰:「足下自以為善漢王,欲建萬世之業,臣竊以為誤矣。始常山王、成安君為布衣時,相與為刎頸之交,後爭張黶、陳澤之事,二人相怨。常山王奉項嬰頭,鼠竄歸於漢王。漢王借兵東下,殺成安君泜水之南,頭足異處,卒為天下笑。此二人相與,天下至歡。然而卒相擒者,何也?患生於多欲,人心難測也。今足下欲行忠信以交於漢王,必不能固於二君之相與也,而事多大於張黶、陳澤。故臣以為足下必漢王之不危己,亦誤矣。大夫種、范蠡,存亡越、霸勾踐,立功成名而身死亡。諺曰:『野獸盡而獵狗烹,敵國破而謀臣亡。』夫以交友言之,則不如張耳之與成安君也;忠信言之,則不過大夫種之於勾踐也。此二人者,足以觀矣。願足下深慮之。且臣聞:勇略震主者身危,而功蓋天下者不賞。臣請言大王功略:涉西河,虜魏王,擒夏說,引兵下井陘,誅成安君,徇趙、脅燕、定齊,南摧楚人之兵二十萬,東殺龍且,西向以報,此所謂功無二於天下,而略不世出者也。今足下載震主之威,挾不賞之功,以歸楚,楚人不信;歸漢,漢人震恐;足下欲持是安歸乎?夫勢在人臣之位,而有震主之威,名高天下,竊為足下危之。」韓信謝曰:「先生且休矣!我將念之。」

  後數日,蒯通復說曰:「夫聽者,事之候;計者,事之機也。聽過計失而能久安者,鮮矣。聽不失一二者,不可亂以言;計不失本末者,不可紛以辭。夫隨廝養之役者,失萬乘之權;守儋石之祿者(一儋,一斛之餘也。),缺卿相之位。故智者,決之斷也;疑者,事之害也。審毫釐之小計,遺天下之大數,智誠知之,決不敢行者,百事之禍也。故猛虎之猶豫,不如蜂蠆之致螫;騏驥蹢躅,不如駑馬之安步;孟賁之狐疑,不如庸夫之必至也;雖有舜、禹之智,沉吟而不言,不如喑聾之指麾也。夫功者,難成而易敗;時者,難得而易失也。時不再來,願足下詳察之。」韓信猶豫不忍背漢,又自以為功多,漢王終不奪我齊,遂謝蒯生。蒯生曰:「夫迫於苛細者,不可與圖大事;拘於臣虜者,固無君王之意。」說不聽,因去,佯狂為巫。

  (議曰:「昔齊崔杼弒莊公,晏子不死君難曰:「君人者,豈以陵人?社稷是主;臣君者,豈為其口實?社稷是養。故君為社稷死則死之,為社稷亡則亡之,若為己死,而為己亡,非其親昵,誰敢任之!」孟子謂齊宣王曰:「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之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草芥,則臣視君如寇讎。」雖云:「君,天也。天不可逃。」然臣緣君恩以為等差,自古然矣。韓信以漢王遇厚而不背其德,誠足憐耳!)

  吳王濞以子故不朝(孝文帝時,吳太子入朝,侍皇太子飲博,爭道,不恭,皇太子引博局投吳太子,殺之。),及削地書至,於是乃使大大夫應高誂(田鳥反)膠西王,無文書,口報曰:「吳王不肖,有宿夕之憂,不敢自外,使喻其歡心。」王曰:「何以教之?」高曰:「今者主上興於奸雄,飾於邪臣,好小善,聽讒賊,擅變更律令,侵奪諸侯之地,徵求滋多;誅罰良善,日以益甚。語有之曰:『舐糠及米。』吳與膠西,知名諸侯也,一時見察,恐不得安肆矣。吳王身有內病,不能朝請二十餘年,常患見疑,無以自白。今脅肩累足,猶懼不見釋。竊聞大王以爵事有適(直革反),所聞諸侯削地,罪不至此,此恐不得削地而已。」王曰:「然,有之。子將奈何?」高曰:「同惡相助,同好相留,同情相成,同欲相趨,同利相死。今吳王自以為與大王同憂,願因時修理,棄驅以除患害於天下,抑亦可乎?」王矍然駭曰:「寡人何敢如是?今主雖急,固有死耳,安得勿戴?」高曰:「御史大夫晁錯,熒惑天子,侵奪諸侯,蔽忠塞賢,朝廷疾怨,諸侯皆有背叛之意,人事極矣。彗星夕出,蝗蟲數起,此萬世一時,而愁勞聖人之所起也。故吳王內欲以晁錯為討,外隨大王后車,仿徉天下,所鄉(音向)者降,所指者下,天下莫敢不服。大王誠幸而許之一言,則吳王帥楚王略函谷關,守滎陽敖倉之粟,距漢兵。治次舍,須大王,大王有幸而臨之,則天下可並,兩主分割,不亦可乎?」王曰:「善。」七國皆反,兵敗伏誅。

  (太史公曰:漢興,孝文施大德,天下懷安。至孝景,不復憂異姓。而晁錯刻削諸侯,遂使七國俱起,合縱西向,以諸侯大盛,而錯為之不以漸也。及主父偃言之,而諸侯以弱,卒以安。安危之機,豈不以謀哉?)

  淮南王安怨望厲王死(厲王長,淮南王安父也。長謀反,檻車遷蜀,至雍,死。上憐之,封其三子,以安為淮南王也。),欲謀叛逆,未有因也。及削地之後,其為謀益甚。與左吳等日夜按輿地圖,部署兵所從入。召伍被與謀,被曰:「上寬赦大王,王復安得亡國之言乎!臣聞子胥諫吳王,吳王不用,胥曰:『臣今見麋鹿游於姑蘇之台。』臣今亦見宮中生荊棘、霧露沾衣也。臣聞:聰者聽於無聲,明者見於未形。故聖人萬舉萬全。昔文王一動,而功顯於世,列為三代,此所謂因天心以動作者也,故海內不期而隨。此千歲之可見者。夫百年之秦,近世之吳楚,亦足以喻國家之存亡矣。臣不敢避子胥之誅,願大王無為吳王之聽。

  昔秦絕聖人之道,殺術士,燔《詩》、《書》,棄禮義,尚詐力,任刑罰,轉負海之粟,致之西河。當是之時,男子疾耕,不足於糟糠;女子紡織,不足以蓋形。遣蒙恬築長城,東西數千里;暴兵露師,常數十萬。死者不可勝數,殭屍千里,流血頃畝,百姓力竭,故欲為亂者十家而五。又使徐福入海求異物及延年益壽之藥,還為偽辭曰:『臣見海中大神,曰:以令名振男女(振,童男女也。),與百工之事,即得之矣。』秦皇大悅,遣振男女三千人,資之五穀、種種百工而行。徐福得平原廣澤,止王不來。於是百姓悲痛相思,欲為亂者十家而六,又使尉佗逾五嶺,攻百越。尉佗知中國勞極,止王不來,使人上書,求女無夫家者三萬人,以為士卒衣補。秦皇可其萬五千人。於是百姓離心瓦解,欲為亂者十家而七。

  客謂高皇帝曰:『時可矣。』高皇帝曰:『待之。聖人當起東南間。』不一年,陳勝、吳廣發矣。高皇始於豐沛一唱,天下不期而響應者,不可勝數。此所謂蹈瑕候間,因秦之亡而動者也。百姓願之,若旱之望雨,故起於行陣之中而立為天子,功高三王,德傳無窮。今大王見高皇得天下之易也,獨不觀近世之吳楚乎?夫吳王賜為劉氏祭酒,授几杖而不朝,王四郡之眾,地方數千里,內鑄銅以為錢,東煮海以為鹽,上取江陵木為船,國富人眾。舉兵而西,破於大梁,敗於狐父,奔走而東,至于丹徒,越人擒之,身死絕祀,為天下笑。夫以吳越之眾,不能成功者,何也?誠逆天道而不知時也。方今大王之兵眾不能十分吳楚之一,天下安寧又萬倍於秦時,願大王從臣之計。大王不從臣之計,今見大王事必不成而語先泄也。臣聞:微子過故國而悲,於是作《麥秀之歌》;是痛紂之不用王子比干也。故孟子曰:『紂貴為天子,死曾不若匹夫。』是紂先自絕於天下久矣,非死之日而天下去之也。今臣亦竊悲大王棄千乘之尊,必且賜絕命之書,為群臣先死於東宮也。」(王時所居)於是王氣怨結而不揚,涕滿眶而橫流,即起,歷階而去。

  後復問伍被曰:「漢庭治亂?」被曰:「竊觀朝廷之政,君臣之義,父子之親,夫婦之別,長幼之序,皆得其理,上之舉措遵古之道,風俗綱紀未有所缺。南越賓服,羌僰入獻,東甌入降,廣長楊(塞名),開朔方,匈奴拆翅傷翼,失援不振。雖不及古太平之時,然猶為治也。王欲舉事,臣見其將有禍而無福也。」王怒,被謝死罪。王曰:「陳勝、吳廣無立錐之地,千人之眾,起於大澤,奮臂大呼而天下響應,西至於戲(許直反),而兵百萬。今吾國雖小,然而勝兵者可得十餘萬,非直適戍之眾、鐖鑿棘矜也(大鐮謂之剴,五哀反。或是鐖矜,因其巾反。),公何以言有禍無福?」被曰:「秦無道,殘賊天下。與萬乘之駕,作阿房(音旁)之宮,收太半之賦,發閭左之戍,父不寧子,兄不便弟,政苛刑峻,天下熬然若焦,民皆引領而望,傾耳而聽,悲號仰天,扣心而怨上,故陳勝一呼,天下響應。當今陛下臨制天下,一齊海內,泛愛蒸庶,布德施惠。口雖未言,聲疾雷霆;令雖未出,化馳如神;心有所懷,威動萬里;下之應上,猶影響也。而大將軍材能不特章邯、揚熊也。大王以陳勝、吳廣喻之,被以為過。」

  王曰:「苟如公言,不可徼幸耶?」被曰:「被有愚計。」王曰:「奈何?」被曰:「今朔方之郡田地廣,水草美,民徙者不足以實其地。可偽為丞相御使請書,徙郡國豪傑任俠及有耐罪以上(輕罪不致於髡,完其耐鬢,故曰:「耐」。又曰:「律」。耐為司寇,耐為鬼薪、白粲。耐,猶任也。),赦令除,家產五十萬以上者,皆徙其家屬朔方之郡,益發甲卒,急其會日。又偽為左右都司空上林中都官詔獄,逮諸侯太子幸臣(宗正有左右都司空,上林有水司空,皆主囚徒官也。)。如此則民怨、諸侯懼,即使辯武(人名)隨而說之,儻可徼幸,十得一乎?」王曰:「此可也。」欲如伍被計。使人偽得罪而西,事大將軍、丞相;一日發兵(發淮南兵),使人即刺殺大將軍青,而說丞相下之,如發蒙耳。又欲令衣求盜衣,持羽檄,從東方來,呼曰:『南越兵入。』欲因以發兵。未得發,會事泄,誅。

  (武帝時,趙人徐樂上書言世務曰:臣聞天下之患,在於土崩,不在瓦解,古今一也。何謂土崩?秦之末世是也。陳涉無千乘之尊、尺土之地,身非王公大人名族之後,鄉曲之譽非有孔魯、墨子之賢,陶朱、猗頓之富也。然起窮巷,奮棘矜,偏袒大呼,而天下風從,此其故何也?由其民困而主不恤,下怨而上不知,俗亂而政不修,此三者,陳涉所以為資也。是謂之土崩。故曰:天下之患,在於土崩。何謂瓦解?曰:吳、楚、齊、趙之兵是也。七國謀為大逆,號皆乘萬乘之君,帶甲數十萬,威足以嚴其境內,財足以勸其士民,然不能西攘尺寸之地,而身為禽於中原者,此其故何也?非權輕於匹夫而兵弱於陳涉也。當是之時,先帝之德澤未衰,而安土樂俗之民眾,故諸侯無境外之助。此之謂瓦解。

  由是觀之,天下誠有土崩之勢,雖有布衣、窮處之士或首惡而危海內,陳涉是也;況三晉之君或存乎?天下雖大,未有治也。誠能無土崩之勢,雖有強國勁兵,不待旋踵而身已擒矣,吳、楚、齊、趙是也;況群臣百姓,能為亂乎哉?此二體者,安危明要也,賢主之所宜留意而深察也。間者,關東五穀數不登,推數循治而觀之,則人且有不安其處者矣。不安故易動,易動者,土崩之鄰也。願修之廟堂之上,銷未形之患也。)

譯文

後漢靈帝以皇甫嵩為將軍,討破黃巾,威震天下,而朝政日亂,海內虛困。故信都令閻忠來說嵩曰:「難得而易失者,時也;時至不旋踵者,機也。故聖人順時以動,智者因機以發。今將軍遭難得之運,蹈易駭之機,而踐運不撫,臨機不發,將何以保大名乎?」嵩曰:「何謂也?」忠曰:「天道無親,百姓與能。今將軍受鉞於暮春,收功於末冬,兵動如神,謀不再計,摧強易於折枯,消堅易於湯雪。旬月之間,神兵電掃,封戶刻石,南向以報德,威名震本朝,風聲馳海外,雖湯武之舉,未有高將軍者也。今身建不賞之功,體兼高人之德,而北面庸主,何以求安乎?」嵩曰:「夙夜在公,心不忘忠,何故不安?」忠曰:「不然。(議曰:《記》有之,親母為其子扢禿出血,見者以為愛子之至。使在於繼母,則過者以為悷也。事之情一矣,所以從觀者異耳。當今政理衰缺,王室多故,將軍處繼母之位,挾震主之威,雖懷至忠,恐人心自變。竊為將軍危之!且吾聞之,勢得容奸,伯夷可疑;苟曰無猜,盜跖可信。今擁兵百萬,勢得為非,握容奸之權,居可疑之地,雖竭忠信,其能諭乎?此田單解裘,所以見忌也。願將軍慮之。」閻生合將此類以破其志,便引韓信喻之,實不解心不忘忠之意,談說之機,漏於此矣。)

  昔韓信不忍一飧之遇,而棄三分之業,利劍以揣其喉,方發悔毒之嘆者,機失而謀乖也。今主上勢弱於劉、項,將軍權重於淮陰,指揮足以震風雲,叱咤可以興雷電。赫然奮發,因危抵頹,崇恩以綏先附,振武以臨後服。征冀方之士,動七州之眾。羽檄先馳於前,大軍響振於後。蹈流漳河,飲馬孟津。誅閹宦之罪,除群怨之積。雖童兒可使奮拳以致力,女子可使褰裳以用命,況厲熊羆之卒,因迅風之士哉?功業已就,天下已順,然後請呼上帝,示以天命,混齊六合,南面稱制。移寶器於將興,推亡漢於已墜,實神機之至會,風發之良時也。夫既朽之木不雕,衰世之朝難佐。若欲輔難佐之朝,雕朽敗之木,是猶逆阪走丸、迎流縱棹,豈雲易哉?且今宦豎群居,同惡如市,上命不行,權歸近習;昏主之下,難以久居;不賞之功,讒人側目。如不早圖,後悔無及。」嵩懼曰:「非常之謀,不施於有常之勢。創國大功,豈庸才所致?黃巾細孽,敵非秦、項,新結易散,難以濟業。且民未忘主,天不佑逆。若虛造不冀之功,以速朝夕之禍,孰與委忠本朝,守其臣節?雖雲多讒,不過放廢,猶有令名,死且不朽。反常之論,所不敢聞。」

  (議曰:夫明暗不相為用,能否不相為使。智士不為勇將謀,勇將不為怯將死。自古然矣。故《傳》曰:「忠為令德。」非其人猶不可,況不令乎?《軍勢》曰:「使義士不以財。」故義者不為不仁者死,智者不為暗主謀。所以伊摯去夏,不為傷德;飛廉死紂,不可謂賢。今時昏道喪,九域焚如,而委忠危朝,晏安昏寵,忠不足以救世,而死不足以成義。且為智者,固若此乎?閻忠又合以此意說也。)

  忠知說不用,因亡去。

  (董卓擅朝政,征皇甫嵩。梁衍說令討卓。又陶謙等共推朱雋為太史,不使受李傕征,二人皆不從。范曄評曰:「皇甫嵩、朱雋並以上將之略,受脤倉猝之時,值弱主蒙塵,獷賊放命,斯誠葉公投袂之機,翟義鞠旅之日。故梁衍獻規,山東連盟,而舍格天之大業,蹈匹婦之小諒。卒狼狽虎口,為智士笑。豈天之長斯亂也,何智勇之不終,甚乎!」

  議曰:楚白公勝殺子西,劫惠王。葉公聞白公為亂,率國人攻白公,白公敗亡也。)

  王莽時,寇盜群發,莽遣將軍廉丹伐山東。丹辟馮衍為掾,與俱至定陶。莽追詔丹曰:「將軍受國重任,不能捐身中野,無以報恩塞責。」丹惶恐,夜召衍,以書示之。衍因說丹曰:「衍聞之:順而成者,道之所大也;逆而功者,權之所貴也。是故,期於有成,不問所由;論於大體,不守小節。昔逢丑父伏軾而使其君取飲,稱於諸侯;鄭祭仲立突而出忽,終得復位,美於《春秋》。蓋以死易生,以存易亡,君之道也;詭於眾意,寧國存身,賢者之慮也。故《易》曰:『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是以自天佑之,吉,無不利。』若夫知其不可而必為之,破軍殘眾,無補於主,身死之日,負義於世,賢者不為,勇者不行。且衍聞之:『得時無怠。』張良以五代相韓,椎秦始皇於博浪之中,勇冠乎賁、育,名高於太山。將軍之先,為漢信臣。新室之興,英俊不附。今海內潰亂,民懷漢德,甚於詩人之思召公也。愛其甘棠,而況子孫乎!民所歌舞,天必從之。

  方今為將軍計,莫若屯據大郡,鎮撫吏士,砥礪其節;百里之內,牛酒日賜,納雄傑之士,詢忠智之謀,要將來之心,待縱橫之變,興社稷之利,除萬人之害,則福祿流於無窮,功烈着於不滅。何與軍覆於中原,身膏於草野,功敗名喪,恥及先祖哉?聖人轉禍而為福,智士因敗而為功。願將軍深計而無與俗同。」丹不能從,進及雎陽,復說丹曰:「蓋聞:明者見於未形,智者慮於未萌。況其昭晰者乎?凡患生於所忽,禍發於細微。敗不可悔,時不可失。公孫鞅曰:『有高人之行,必負非於世;有獨見之慮,必見傲於民。』故信庸庸之論,破金石之策,襲當世之操,失高明之德。夫決者,智之君也;疑者,事之役也。時不再來,公勿再計。」丹不聽,進及無鹽,與赤眉戰,死。(時汝南郅惲仰觀天象而謂友人曰:「今鎮歲熒惑,並無漢分翼軫之域,去而復來,漢必再受命。如有順天發策者,必成大功。」以此說丹,丹並不用其言也。)衍乃亡命河東。

  (議曰:昔蒯通說韓信,閻忠說皇甫嵩,馮衍說廉丹,此三人,皆不從,甘就危亡,何也?對曰:范曄曰:「夫事苦,則矜全之情薄;生厚,故安存之慮深。登高不懼者,胥靡之人也;坐不垂堂者,千金之子也。」由此觀之,夫人情,樂則思安,苦則圖變,必然之勢也。今三子或南面稱孤,或位極將相,但圖自安之術,無慮非常之功,不知勢疑則釁生,力侔則亂起。勢已疑矣,弗能辭勢以去嫌;力已侔矣,弗能損力以招福。遲回猶豫,至於危亡,其禍在於矜全反貽其敗者也。語曰:「心死則生,幸生則死。」數公可謂幸生也。)

  來歙說隗囂遣子入侍,囂將王元以為天下成敗未可知,不願專心內事,遂說囂曰:「昔更始西都,四方響應,天下喁喁,謂之太平。一旦壞敗,大王幾無所措。今南有子陽,北有文伯,江湖海岱,王公十數,而欲率儒生之說,棄萬乘之基,羈旅危國,以求萬全,此循覆車之軌,計之不可者也。今天水完富,士馬最強。北取西河、上郡,東收三輔之地,案秦舊跡,表里山河,元請以一丸泥為大王東封函谷關。此萬代一時也,若計不及此,宜蓄糗糧、養士馬,據隘自守,曠日持久,以待四方之變。圖王不成,其弊猶足以霸。要之,魚不可脫於泉,神龍失勢,即還與蚯蚓同。」囂然元計。雖已遣子入質,猶負於險厄,欲專制方面,遂背漢。

  (賈復曰:「圖堯舜之事而不能至者,湯武是也;圖湯武之事而不能至者,桓、文是也;圖桓、文之事而不能至者,六國是也;定六國之規而欲安守之而不能至者,亡六國是也。」)

  魏太祖與呂布戰於濮陽,不利。袁紹使人說太祖連和,使太祖遣家居鄴,太祖將許之。程昱見曰:「竊聞將軍欲遣家居鄴,與袁紹連和,誠有之乎?」太祖曰:「然。」昱曰:「意者將軍殆臨事而懼,不然,何慮之不深也?夫袁紹據燕、趙之地,有並天下之心,而智不能濟也。將軍自度能為之下乎?將軍以龍虎之威,可為韓、彭之事耶?昱愚不識大旨,以為將軍之志,不如田橫。田橫,齊一壯士耳,猶羞為高祖之臣。今將軍欲遣家往鄴,將北面而事袁紹。夫以將軍之聰明神武,而反不羞為袁紹之下,竊為將軍恥之。今兗州雖殘,尚有三城;能戰之士,不下萬人。若與文若、昱等收而用之,霸王之業可成也。願將軍更慮之。」太祖乃止。

  (議曰:陳壽稱先主弘毅寬厚,知人待士,蓋有高祖之風、英雄之器也。機權幹略,不逮魏武。然折而不撓,終不為下者,抑揆彼之量必不容己,非唯競利且以避害。語曰:「一棲不兩雄,一泉無二蛟。」由此觀之,若位同權均,必不容己,有自來矣。曹公欲遣家居鄴,與袁紹連和,惑之甚也!)

  袁紹為盟主,有驕色,陳留太守張邈正義責之。紹令曹操殺邈,操不聽。邈心不自安。及操東擊陶謙,令其將陳宮屯東郡。宮因說邈曰:「今天下分崩,雄傑並起,君擁十萬之眾,當四戰之地,撫劍顧盼,亦足以為人豪,而反受制於人,不亦鄙乎?今州軍東征,其處空虛。呂布壯士,善戰無前。君迎之,共處兗州,觀天下之形勢,俟時事之變通,此亦縱橫之一時也。」邈從之而反曹公。

  (議曰:曹公與邈甚相善,然邈包藏禍心者,迫於事也。故每覽古今所由改趨,因緣侵尋,或起瑕釁,若韓信傷心於失楚,彭寵積望於無異,盧綰嫌畏於已隙,英布憂迫於情漏,此事之緣也。由此觀之,夫叛臣逆子未必皆不忠也。或心忿意危,或威名震主,因成大業,自古然之矣。)

  鍾會、鄧艾既破蜀,蜀主降。會構艾,艾檻車征。會陰懷異圖,厚待蜀將姜維等。維見而知其心,謂可構成擾亂,徐圖克復也。乃詭說之曰:「聞君自淮南以來,算無遺策,晉道克昌,皆君為之。今復定蜀,威德震世,民高其功,而主畏其謀,欲以此安歸乎?夫韓信不背漢於擾攘,而見疑於既平;大夫種不從范蠡於五湖,卒伏劍而妄死。豈暗主愚臣哉?利害使之然也。今君大功既立,大德已着,何不法陶朱泛舟絕跡,全功保身,登峨眉之嶺,而從赤松游乎?」會曰:「君言遠,我不能行。且為今之道,或未盡於此也。」維曰:「其它則君智力之所能,無煩於老夫矣。」由是情好歡甚,會自稱益州牧以叛,欲授維兵五萬人,使為前驅。魏將士憤發,殺會及姜維。

  (張華外鎮,當征為尚書。馮紞疾之,侍帝,從容論魏晉故事,因曰:「臣嘗謂鍾會之反,頗由太祖。」帝勃然,曰:「何言也?」紞曰:「臣以為夫善御者,必識六轡盈縮之間;善治者,必審官方控帶之宜。是故漢高八王,以寵過夷滅;光武諸將,以抑損克終。非上有仁暴之異,下有愚智之殊,蓋抑揚與奪使之然歟。鍾會才見有限,而太祖獎誘太過,嘉其謀猷,盛其名位,授以重勢,故會自謂算無遺策,功在不賞,輈張利害,遂構凶逆耳。向太祖錄其小能,節以大禮,抑之以權勢,納之以軌度,則逆心無由而生,亂事無階而成也。」世祖曰:「然。」紞稽首曰:「陛下既然愚臣之言,思堅冰之道,無令如會之徒復致覆敗。」世祖曰:「當今豈有如會者乎?」紞曰:「陛下謀謨之臣,總戎之任者,皆在陛下聖思耳。」世祖默然,俄而征華免官也。)

  晉懷帝時,遼東太守龐本私憾東夷校尉李臻,鮮卑索連、木津等,為臻興義,實因而為亂,遂攻陷諸將。大單于慕容廆之長子翰言於廆曰:「臣聞:求諸侯莫如勤王。自古有為之君靡不杖此以成事業者也。今連、津跋扈,王師覆敗,蒼生屠膾,豈甚此乎?豎子外以龐本為名,內實幸而為寇,遼東傾沒垂已二周,中原兵亂,州師屢敗,勤王杖義,此其時也!單于宜明九伐之威,救倒懸之命,數連、津之罪,合義兵以誅之。上則興復遼邦,下則併吞二部,忠義彰於本朝,私利歸於我國。此則吾鴻漸之始也,終可以得志於諸侯。」廆善之,遂戒嚴討連、津,斬之,立遼東郡。

  (議曰:古人稱始禍者死,謂首亂先唱。被奸雄不逞之輩,外托義兵以除逆節,內包凶悖,因茲而起,皆勤王助順、用時取權,瘣之謂矣。)

  後秦秦王苻生殺害忠良,秦人度於一時,如過百日。權翼乃說東海王堅曰:「今主上昏虐,天下離心。有德者昌,無德受殃,天之道也。」一旦有風塵之變,非君王而誰?神器業重,不可令他人取之。願君王行湯武之事,以從民心。」堅然之,引為謀主,遂廢生,立堅為秦王。

  (議曰《傳》云:「聖達節,次守節,下失節。」仲虺曰:「惟天生民有欲,無主乃亂。惟天生聰明時乂。有夏昏德,民墜塗炭。惟王弗邇聲色,弗殖貨利。推亡固存,邦乃其昌。殖有禮,覆昏暴。欽崇天道,永保天命。」許芝曰:「《春秋傳》云:周公何以不之魯?蓋以為雖有繼體守文之君,不害聖人受命而王。」京房作《易傳》曰:「王者主之,惡者去之,弱者奪之。易姓改代,天命無常。人謀鬼謀,百姓與能。」

  由此觀之,苻堅自立而廢生,此聖人達節,以天下為度者也。)

  宋孔熙先者,廣州刺史默之子也,有奸才,善占星氣,言:「江州分野出天子,上當見弒於骨肉。」及大將軍彭城王義康幽於安城郡,熙先謂為其人也,遂說王詹事范曄曰:「先君昔去廣州,朝謗紛紜,藉大將軍深相救解,得免艱危。曩受遺命,以死報德。今主上昏僻,殆天所棄。大將軍英斷聰敏,人神相屬,失職南垂,天下憤怨。今人情騷動,星文舛錯,時至則不可拒,此之謂乎?若順天人之心,收慕義之士,內連寵戚,外結英豪,潛圖構於表里,疾雷奮於肘腋,然後誅除異義,崇奉明聖,因人之望,以號令天下,誰敢不從!小人維以七尺之軀,三寸之舌,立功立事而歸諸君子。丈人謂為何如?」曄甚愕然。

  熙先重曰:「昔毛琢竭節,不容於魏武;張溫畢議,見逐於孫權。彼二人者,國之信臣,時之俊乂,豈疵瑕暴露,言行玷缺,然後至於禍哉?皆以廉直勁正,困於邪枉;高行妙節,不得久容。丈人之於本朝,不深於二主,人間雅譽,有過於兩臣。讒夫側目,為日久矣。比肩競逐,庸可遂乎!殷鐵一言,而劉班碎首;彭城斥遂,徐童見疑。彼豈父母之讎,萬代之怨?尋戈拔棘,自幼而然,所爭不過榮名、勢利、先後之間耳。及其末也,唯恐陷之不深,發之不早。戮及百口,猶曰不厭。是豈書籍遠事可為寒心悼栗者也!今建大勛,奉賢哲,圖難於易,以安易危,比之泰山而去累卵,何苦不就?且崇樹聖明,至德也;身享宰相,大業也;授命幽居,鴻名也;比跡伊、周,美號也。若夫至德、大業、鴻名、美號,三王五霸所以覆軍殺將而爭之也。一朝包括,不亦可乎?又有邇於此者,愚則未敢道。」曄曰:「何謂?」熙先曰:「丈人奕葉清華,而不得連姻帝室,國家作禽獸相處,丈人曾未恥之?」曄門無內行,故熙先以此為激。曄默然,自是情好遂密,陰謀構矣。熙先專為謀主,事露皆伏誅。

  (裴子野曰:「夫有逸群之才,必思沖天之舉;據蓋俗之量,則暗常均之下。其能導之以道,將之以識,作而不失於義,行而無犯於禮,殆難為乎!若曄等忸志而貪權,矜才以徇逆,天方無釁,以欲干時。及罪暴刑行,父子相哭,累葉風素,一朝而殞。所謂智能翻為亡身之具。心逆而險,此之謂乎?」)

  周大將軍郭榮奉使詣隋高祖(高祖楊堅時為定州),高祖謂榮曰:「吾雅尚山水,不好纓紱,過藉時來,遂叨名位。願以侯歸第,以保餘年,何如?」榮對曰:「今主上無道,人懷危懼,天命不常,能者代有。明公德高西伯,望極國華,方據六合,以慰黎庶,反效童兒女子投坑落阱之言耶!」高祖大驚曰:「勿妄言,族矣。」及高祖作相,笑謂榮曰:「前言果中。」後竟代周室。

  (議曰:昔武王至殷,將戰,紂之卒甚盛。武王懼曰:「夫天下以紂為大,以周為細;以紂為眾,以周為寡;以周為弱,以紂為強;以周為危,以紂為安;以周為諸侯,以紂為天子。以此五短,擊彼五長,其可以濟功成事乎?」太公曰:「王無恐且懼。所謂大者,盡得天下之人;所謂眾者,盡得天下之眾;所謂強者,盡用天下之力;所謂安者,能得天下之欲;所謂天子者,天下相愛如父如子,此之謂天子。今日之為天下除殘去賊也。周雖細,曾殘賊一人不當乎?」武王大喜,曰:「何謂殘賊?」太公曰:「收天下珠玉、美女、金銀、彩帛,藏之不休,此謂殘也;收暴虐之吏,殺無罪之人,非以法度,此謂賊也。」

  由此言之,苟為殘賊之行,雖大,亡也。故知王者之勢,不在眾寡。有自來矣。)

  隋高祖崩,葬於太陵。初疾也,璽書征漢王諒(諒時鎮并州)。諒聞高祖崩,流言楊素篡位,大懼,以為詐也。發兵自守,陰謀為亂,南襲蒲州,取之(諒初反也,王頗說諒曰:「王之將吏家屬,盡在關西,若用此等,即宜長驅深入,直據京師,所謂疾雷不及掩耳。若但欲割據舊齊之地,宜任東人。」諒不從其言,故敗也。)。司馬參軍裴文安說諒曰:「兵以拙速,不聞巧遲。今梓宮尚在仁壽,比其徵兵東進,動移旬朔。若驍勇萬騎,卷甲宵行,直指長安,不盈十日,不逞之徒,擢授高位,付以心膂,共守京城,則山東府縣非彼之有。然後大王鼓行而西,聲勢一接,天下可指麾而定也。」諒不從,乃親率大軍,屯於並、介之間。上聞之大懼,召賀若弼議之。弼曰:「漢王,先帝之子,陛下之弟。居連率之重,總方岳之任,聲名震響,為天下所服,其舉事畢矣。然而進取之策有三:長驅入關,直據京師,西拒六軍,東收山東,上策也。如是,則天下未可量。頓大軍於蒲州,使五千騎閉潼關,復齊舊境,據而都之,中策也。如是,以力爭(議曰:齊舊境,謂北齊時境土也,非今青州之齊也。)。若親居太原,徒遣其將來,下策也。如是,成擒耳。」上曰:「公試為朕籌之,計將何出?」弼曰:「蕭摩訶,亡國之將,不可與圖大事。裴文安,少年雖賢,不被任用。余皆群小,顧戀妻孥,苟求自安,不能遠涉。必遣軍來攻蒲州,親居太原,為之窟穴。臣以為必出下策。」果如弼所籌。乃以楊素為將,破之。

  (議曰:初,漢王陰謀為亂,聲言討素。司馬皇甫誕諫曰:「大隋據有天下二十餘載,兆庶乂安,難以搖動,一矣;萬姓厭亂,人思安樂,雖舜、禹更生,其望未從,二矣;太子聰明神武,名應圖讖,素曾不得捧轂,庸敢生心,三矣;方今諸侯王列守州郡,表里相制,勢不可舉,四矣。以茲四固,鎮臨天下,得興禍亂,未之前聞也。」漢王不從,故敗。

  由此觀之,天下無思亂之心,土崩之釁,雖有吳、楚之眾,猶不能成,而況於幺麼乎?故先王貊其德音,勤恤民隱者,蓋為是也。)

  隋煬帝親御六軍伐高麗,禮部尚書楚國公楊玄感據黎陽反。李密說玄感曰:「天子遠征遼左,地去幽州,懸隔千里,南有巨海之限,北有胡戎之患,中間一道,理極艱危。今公擁兵,出其不意,長驅入薊,直扼其喉。前有高麗,退無歸路,不過旬日,齎糧必盡,舉麾一召,其眾自降,不戰而克,計之上也(一本云:今車駕在遼東,未聞斯舉。分萬餘人電發,捍臨渝關,絕其歸路,不經一月,倉廩必竭。東拒大敵,西迫我師,進無所依,退無所據,百萬之眾,可使為魚。此不戰而屈人者,上策也。)。關中四塞,天府之國,有衛文升,不足為意。今若率眾而入長安,天子雖還,失其襟帶,據險臨之,故當必克,萬全之策,計之中也(一本云:自上君臨天下胥怨。明公,上將之子,恩被黎元。長驅入關,中策也。)。若隨近逐便,先向東都,頓兵堅城之下,勝負都未可知,此計之下也(一本云:樊子蓋不達大體,奸謀雄斷,據全周之地,恃甲兵之強,召之則不來,攻之則不陷。頓兵牢城之下,外無同力之師。攻洛陽,下策也。)。」玄感利洛陽寶貨,曰:「公之下策,我之上策也。」遂圍之。玄感失利,宵潰,王師追斬之。

  (議曰:玄感之反也,太白入南斗。諺曰:「太白入南斗,天子下殿走。」由是天下持兩端。故《三略》曰:「放言過之。」裴子野曰:「夫左道怪民,幻挾罔誕,足以動眾,而未足以濟功。」今以諺觀之,左道可以動眾者,信矣!故王者禁焉。)

  李密乃亡,歸翟讓。

  (議曰:太公稱:「利天下者取天下,安天下者有天下,愛天下者久天下,仁天下者化天下。」《呂氏春秋》曰:「庖人調和而不敢食,故可以為庖人矣。若使庖人調和而食之,則不可為庖矣。霸王之君亦然。誅暴而不私,以封天下之賢者,故可以為霸王;若使霸王之君誅暴而私之,則亦不可為霸王矣。由是觀之,夫與之為取,政之寶也。今玄感利洛陽寶貨,安得霸王之事哉。)

  隋煬帝初猜忌唐高祖,知之,常懷危懼(唐公為太原留守,煬帝自遼東還都,唐公詣行在所,遇患不瘳,未得時謁。唐公外甥王氏,充選後宮,煬帝問曰:「汝舅來何遲?」甥以實對,帝曰:「可得死否?」高祖知之,每懷危懼也。)。為太原留守,以討擊不利,恐為煬帝所譴,甚憂之。時太宗從在軍中,知隋將亡,潛圖義舉,以安天下,乃進曰:「大人何憂之甚也?當今主人無道,百姓愁怨,城門之外,皆已為賊。獨守小節,必且旦暮死亡。若起義兵,實當人慾。且晉陽用武之地,足食足兵,大人居之,此乃天授,正可因機轉禍,以就功業。既天與不取,憂之何益?」高祖大驚,深拒之。太宗趨而出,明日復進說曰:「此為萬全之策,以救滅族之事。今王綱弛紊,盜賊遍天下,大人受命討捕,其可盡乎?賊既不盡,自當獲罪。且又世傳李氏姓膺圖籙,李金才位望隆貴,一朝族滅。大人既能平賊,即又功當不賞,以此求活,其可得乎?」高祖意少解,曰:「我一夜思量,汝言大有道理。今日破家滅身亦由汝,化家為國亦由汝。」於是定計,乃命太宗與晉陽令劉文靜,及門下客長孫順德、劉弘基等募兵。旬日之間,眾且一萬。斬留守副王威、高君雅,以其詭請高祖祈雨於晉祠,將為不利故也。

  用裴寂計,准伊尹放太甲、霍光廢昌邑故事,尊煬帝為太上皇,立代王侑以安隋室,傳檄諸郡,以彰義舉。秋七月,以精甲三萬,西圖關中。高祖杖白旗,誓眾於太原之野,引師即路,遂亡隋族,造我區夏(晉陽令劉文靜嘗竊觀太宗,謂裴寂曰:「非常人也。大度類於漢高,神武同於魏帝。年雖少,乃天縱也。後文靜為李密親戚,被禁。太宗陰有異志,入禁所看之。文靜大喜,亦覺太宗有非常之意,因嘆曰:「天下大亂,非有湯、武、高、光之才,不能定也。」太宗知其意,報曰:「卿安知無?但恐常人不能別耳。」文靜起忭曰:「久知郎君乃潛龍也。今時事如此,正是騰躍之秋。素稟膺籙之資,仍懷撥亂之道,此乃生人有息肩之望,文靜知攀附之所。」太宗喜曰:「計將安出?」文靜對曰:「今李密長圍洛邑,主上流播淮南。大賊連州郡,小盜阻山澤者,以千萬數。但須真主驅駕取之,誠能應天順人,舉旗大呼,則四海不足定也。今并州百姓避盜賊者,皆入此城。文靜為令數年,知其豪傑,一朝嘯集,立地可數萬人。尊公所領之兵復且數萬,一言出口,誰敢不從?乘虛入關,號令天下,不盈半歲,帝業可成。」太宗笑曰:「卿言善,合人意。」於是部署賓客,陰圖起義。

  高祖乃命文靜詐為煬帝敕,發太原、雁門、馬邑數郡人二十以上、三十以下悉為兵,以歲暮集涿郡。由是人情大擾,思亂者益眾。又令文靜與裴寂詐作符錄,出宮監庫物,以供留守資用。因募兵集眾而起,改旗幟以彰義舉。又令文靜連突厥。突厥始畢曰:「唐公舉義,欲何為也?」文靜曰:「文皇帝廢冢嫡,傳位後主,因致斯禍亂。唐公,國之懿戚,不忍坐觀成敗,欲廢不當立者,願與可汗兵馬同入京師。人眾、土地入唐公,財帛、金寶入突厥。」始畢大悅,即遣兵隨文靜而至,兵威益盛矣。)

  由此觀之,是知: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也,天下之天下也。所以王者必通三統,明天命所受者博,非獨一姓也。昔孔子論《詩》,至於「殷士膚敏,灌將於京。」喟然嘆曰:「富貴無常,不如是,王公其何以誡慎,民萌其何以勸勉!」《易》曰:「安不忘危,存不忘亡。是以身安而國家可保也。」故知懼而思誡,乃有國之福者矣。

《周易》里說:「商湯和周武王的革命,既順合天意又適應人們的要求。」

  《書經》中說:「撫慰我的,我就把他當作君王,殘害我的,我就把他看作仇敵。」《尸子》說:「從前周公歸還統治權給周成王,孔子責備他說:「周公他還沒有達到聖賢的標準呀!把統治天下的權利讓給成王,不為民眾着想。」

  我認為,從前堯說:「我如果把天下交給舜,那麼天下人就會得利益,可是對我的兒子丹朱卻有害;如果把天下交付給丹朱,那麼天下人就會受害,可是丹朱卻得到他所要的利益。我到底沒有損害天下人的利益而讓丹朱一個人得到私利。」於是禪位給舜。現在周公不把致力於天下作為自己的使命,自己卻獲取讓位的名聲,沒有象聖人那樣做到通達事理,不拘常格而自然合節。所以孔子責備他。董仲舒說:「即使有繼位遵守成法的君主,也不妨礙聖人接受使命。」古語說:「逼急了的老鼠會咬狸貓,平常人走投無路時就會奮起反抗。所以黃石公說:「君主不可以沒有道德品行,沒有品行的君主,臣子就會背叛他。」

  [荀子說:從前,天子剛剛即位,上卿進言說:「能免除禍患的就是有福,不能免除就會受到傷害。」迸獻給天子一個計謀。中卿進言:「在事情發生前就考慮到事情的發展過程,這叫做超前,超前那麼事情就會圓滿完成;在禍患到來之前就已經考慮到了,這就叫做預見,能預見那麼災禍就不會發生;事情已經發生才考慮,叫做滯後,滯後那麼事情就不會成功;災難已經來臨才考慮,叫做因循,因循那麼災禍來臨時就不能抵擋。」進獻天子第二個計謀。下卿進言:「慶祝的人還在廳堂,弔喪的人已經走進了大門,禍星和福星相挨着,變幻不定,沒有人知道通向它們的門徑。要警惕啊!」進獻天子第三個計謀。這的確是至理名言啊!]

  怎麼可以證明呢?從前周文王在豐(在今陝西零縣東)時,召見姜太公,說:「商紂王末代國捏造罪名殺害無辜的人,你還得幫助我為百姓操心,現在我該怎麼辦呢?」姜大公說:大王你要努力提高自己的品德修養,有禮貌地對待有德行的賢人,施加恩惠給百姓,同時觀察上天的運行規律。上天的運行規律沒有災難,就不能先發動;人道沒有災難,也不可以圖謀,必須等到看見天災,又看到人禍,才可以謀動。大王應該和百姓有共同的利益,有共同的利益就可以互相救助,有共同的情感就可以互相成全,有共同憎恨的對象就可能互相協助,有共同的喜好就可能互相迎合。這樣的活沒有強勁的軍隊也能勝利,沒有好時機也能攻占,沒有壕溝也可以防守。給百姓帶來利益的人,天下人打開門來歡迎他;給百姓帶來禍害的人,天下人都關緊門拒絕他。天下並不是一個人的,爭奪天下好像追趕野獸,一旦得到,那麼天下人都可以分到肉。又好像同坐一條船,如果大家同心協力,那麼成功後,大家就可以一齊享有利益;如果不同心協力,失敗後,大家都會受到損害。如果這樣,到處都有打開大門的人,而沒有關閉大門的人了。不從百姓那裡獲取財富的,就可以取得民心,不人國家獲取利益的,就可以取得國家政權,成為諸侯;不從天下獲取利益的,就可以取得天下,成為天子。

  [我以為,漢高祖劉邦在豐谷起兵,占據了秦川一帶,財物重寶沒有拿,也沒有搜羅婦女,攻下城池都拿來封賜給他手下的將領,得到財物也都分給他的士兵們。沛公沒據為已有,他的私心就是把天下據為已有。所以老子說:

  「只有沒有私心,才能完成他的私心。」由此可知不拿別人拿東西,這才是真正地拿。]取信百姓的人,白姓使他得利;取信國家的,國家使他得利;取信天下的天下使他得利。所以,規律是見不到的,事情的變化是聽不到的,勝敗的苗頭是無法感受到的。玄妙啊!玄妙啊!兇猛的老鷹要反擊時,會伏低身子收縮翅膀;猛獸要搏擊時,也會先低下身子;聖人將要有所動作時,必定先韜光養晦。說到美德,誰可以作為榜樣呢?不仔細觀察,怎麼能知道它的窮盡呢?現在殷朝,謠言四起,人人疑惑。我觀察它的田地,茅草長得比穀物還茂盛;我觀察它的群臣,大多都是曲意逢迎紂王奸佞,壓過了正直的人;我觀察它的官吏,兇惡殘酷,不仁不義,敗壞法紀,收取暴利,可是皇上沒有察覺,這是國家滅亡的規律啊。」周文王說:「好。」

  [賈誼說:「商湯趕走了夏桀,周武王討伐商紂王,這是天下都知道的事。

  做臣子的放逐他的君主,做人臣的殺了他的國君,這是天下最大的罪逆,可是商和周之所以能夠長期享有天下,是因為他們能為天下人開發利益,除去禍害,用仁義接續它,所以他們的名聲被天下人稱讚,並且流傳後世。」姜太公說:「天下並不是一個人的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利天下人共同享用利益的人,就能得到天下;獨自享用天下的利益的人,就會失去天下。天有天時,地有地利,能夠和人共有的,就是仁愛。有仁愛之心的人,天下人歸順他。免除別人的死罪,解除別人的困難,拯救別人的災難,幫助別人擺脫急難。這就是有德行的人,天下人都歸附他。和別人共同憂愁,共同歡樂,共同喜好,共同憎惡,這是正義。有正義的人,天下人歸附他。人人都憎恨死亡,願意活着;喜歡恩德,歸附利益。能產生利益的就是道,擁有道義的人,天下人歸附他。」]

  楚共王去世,次子靈王繼位,共王其他的兒子憑藉着那些喪失職位的人的親族殺害了靈王,又立共王三子子干為國君。子幹當王沒多久,子乾的弟弟棄疾又殺了子干並且自立為國君。[棄疾,即楚平土。康王,靈王、子干、子晰和平王五人都是共王的兒子。]

  起初,子干回國,韓宣子問叔向:「子干他能成功嗎?」叔向回答說:

  「很難。」韓宣子說:「人們有共同的憎惡而互相需求,好像商人一樣,有什麼難的?」叔向回答說:「沒有人和他有共同的喜好,誰會和他有共同的憎惡?得到國家有五條難處:有了尊貴的身份而沒有賢人,這是一;[寵貴的身份必須有賢人輔助才可穩固。]有了賢人而沒有一人主事,這是二;[即使有了賢人,還應當有人主持內政應對四方。]有了人內主而沒有謀略,這是三;有了謀略而沒有百姓,這是四;有了百姓可是沒有德行,這是五。[前四條已經具備,有德行就可成功。]子干在晉國十二年了,晉國、楚國跟從他的人,沒有誰是知名之士,可以說沒有賢人;族人被消滅,親人背叛,可以說沒有主內之人;[子乾沒有親人和族人在楚國。]沒有好時機而輕舉妄動,可以說沒有謀略;[召回子干時,楚國沒有機會可利用。]一輩子在外邊流亡,可以說沒有百姓;[一輩子在晉國流亡,所以說沒有百姓。]流亡在外沒有懷念他的象微,可以說沒有德行。[楚國沒有人愛戴、懷念他。]楚王暴虐無忌,[靈王暴虐,沒有什麼可畏忌的,將要自取滅亡。]楚國如果以子干為國君,關係到這五條難處而又殺死原來的國君,誰能幫助他成功?享有楚國的,恐怕是棄疾吧?統治着陳(在今河南淮陽)、蔡(在今河南上蔡縣西南)兩地,方城山(在今河南葉縣南四十里)以外也歸屬於他。當時穿封戍(楚國縣尹)

  已經死了,棄疾一併處理着這幾個地方的事務。]沒有發生煩雜和邪惡的事情,沒有盜賊橫行,雖然有私慾可是不違背禮義,因此百姓沒有怨恨之心。

  神靈任命他,國內的百姓相信他。芊姓發生動亂,必然就是小兒子被立為國君,這是楚國的常例。得到神靈的保佑,這是一;[棄疾正對着玉璧下拜。]

  有百姓,這是二;[百姓人人信任他。]有美德,這是三;[棄疾所統治的地方沒有煩雜和邪惡的事情發生。]受寵而顯貴,這是四;[棄疾是貴妃子,因此受到共王的寵愛。]年紀最小合於常例,這是五。[棄疾是楚共王最小的兒子。]

  有五條利益來除掉五條難處,誰能夠傷害他?子乾的官職,不過是右尹;數他的地位,不過是庶子;論起神靈所命令的,他又遠離了神佑。他的顯貴喪失了,他的寵信丟掉了。[父親共王已經去世。]百姓沒有懷念他的,[沒有美德可讓百姓懷念的。]國內沒有親附他的,[國內沒有人為他主持政務。]將要憑什麼立為國君?」韓宣子說:「齊桓公、晉文公不也是這樣嗎?」[齊桓公和晉文公也是庶子的身份。]叔向回答說:「齊桓公,是衛姬的兒子,受到父親齊僖公的寵愛,有鮑叔牙、賓須無、隰朋輔佐;有莒國、衛國作為外援,有國氏、高氏作為內應;能夠愉快地接受別人的好意見,就像水從高處流到低處一樣,行動迅速,不貪財,不放縱私慾,施捨不知疲倦,求善沒有滿足。

  由於這樣而享有國家,不也是合適的嗎?我們的先君晉文公,是狐季姬的兒子,受到父親晉獻公的寵愛,喜歡學習,專心一志,生下來十七年,得到了五個人才。[狐偃、趙衰、顛頡、魏武子、司空季子五人跟從他出逃晉國。]

  有先大夫子余、子犯作為心腹,[子余指趙衰。子犯指狐偃。]有魏犨、賈佗作為臂膀,有齊國、宋國、秦國、楚國作為外援,[齊國把女兒嫁給他,宋國贈給他馬匹,楚王供給他飯食,秦伯接納他為客。]有欒氏、郤氏、狐氏、先氏作為內應,逃亡在外十九年,堅守自己的意志更加專一。晉惠公、晉懷公拋棄百姓,百姓成群集隊追隨文公。獻公沒有別的親人,百姓沒有別的可期待的人。[獻公有九個兒子,只有文公一個兒子活着。]上天正在保佑晉國,將會用誰來代替晉文公?這兩個國君,和子干不一樣。共王還有受寵的兒子,國內還有高深莫測的君主棄疾。子干對百姓沒有施予,在外邊沒有援助;離開晉國沒有人送行,回到楚國沒有人迎接,憑什麼希冀享有楚國?」子乾果然沒有善終而死。立棄疾為國君,正如叔向所說的一樣。

  起初,[楚共王沒有嫡長子,有五個寵愛的兒子,不知道該立准。於是就遍祭名山大川的神靈,祈禱說:「請求神靈在五個人里選擇一個,讓他主持國家。」於是就把玉璧展示給名山大川的神靈,說;「正對着玉璧下拜的,是神靈所立的。」於是秘密地把玉璧埋在祖廟的院子裡,讓這五個人站齊,然後按長幼次序下拜。康王兩腳跨在玉璧上,靈王的胳膊放在玉璧上,子干、子晰都離開很遠。平王還小,抱了進來,兩次下拜都壓在璧紐上。平王就是棄疾。]

  魯昭公死在乾侯(今直隸成安縣東南)。趙簡子問史墨說:「季氏趕走他的國君,而百姓順服,諸侯親附他,國君死在外邊而沒有人去懲罰他,這是為什麼?」史墨回答說:「事情的存在有的成雙、有的成三、有的成五、有的有輔助。所以天有三辰,地有五行,身體有左右,人各有配偶,王有公,諸候有卿,都是有輔助的。天生了季氏,讓他輔助魯侯,時間已經很久了。

  百姓順服他,不也是很合適嗎?魯國的國君世世代代放縱安逸,季氏世世代代勤勤懇懇,百姓已經忘記他們的國君了。因此即使魯昭公死在國外,有誰可憐他?社稷沒有固定不變的祭祀者,[祭祀者沒有固定不變的,人們認為只有有德行的人才可承擔,君臣沒有固定不變的地位,自古以來就是這樣。所以《詩經》說:「高高的堤岸變成河谷,深深的河谷變成山陵。」三王的子孫在今天成了平民,這是君主所知道的。在《易》的卦象上,代表雷的震卦在乾卦之上,叫做大壯,[乾卦在下,震卦在上,叫做大壯。震卦在上,所以叫做「雷乘乾。」]這是上天的常道。[乾卦代表天子,震卦代表諸侯,可是在乾卦之上。君主和臣子互換地位,「大壯」的卦象指臣子過於強壯,好像天上有雷一樣。]政權到了季氏那裡,到這一位國君已經是第四代了。百姓不知道誰是國君,怎麼能得到國政?因此做國君的要謹慎地對待車馬、服飾和爵號。]不能隨便拿來借給別人。

  [劉向說:「做君主的沒有誰不願意安定,可是常常不安全;沒有誰不想生存,可是常常滅亡。」這是喪失了駕御臣子的策略。做臣子的手握重權、把持國政,沒有不為害君主的。從前晉國有韓、趙、魏、范,中行及智氏六卿,齊國有田氏、崔氏,衛國有孫氏、寧氏,魯國有季氏、孟氏,這些人常常負責國家大事,一代又一代地執掌朝政的權柄,這些國家終於覆沒。田氏取代了齊國,六卿瓜分了晉國,齊同的相國崔杼殺死了他的君主齊莊公光,衛國的大臣孫林父、寧殖趕走了他們的君主衛獻公衎,殺死了他們的君主衛殤公剽,魯國的大夫季孫氏僭用天下之樂,季孫、孟孫、叔孫三家僭用天子宗廟之祭禮,共同掌握着國家的朝政,終於趕走了他們的君主魯昭公。以上這些例子都是因為大臣的權力遠遠超過他們的君主,並且這些大臣背棄了做人臣的道義造成的。范睢向秦昭王進言說:「夏、商、周三代所以會亡國的原因,就是君王整天縱酒作樂、騎馬馳騁,到各處打獵,不過問政事。他授權給的那個人,妒嫉賢才,控制下屬、欺矇君上,以達到他個人的私利,一點都不為君王打算,可是君主卻不覺悟,因此就失去了他的國家。現在從最小的官爵算起,一直到各個大官,以及君王左右的內侍,沒有一個不是相國的心腹。看到君王在朝廷里孤立無援,臣不禁暗自為君王害怕,恐怕千秋萬世以後,擁有秦國的人不再是君王的子孫呀!」由此可見,《書經》說:做臣子的如果獨攬威權、濫用權勢,就會給國家帶來災難。孔子說;「君王失去了權勢,國家的政權把持在大臣手裡,這是國家滅亡的徵兆啊!」這些話太有道理了!]

  孔子在衛國,聽說齊國田常將要作亂(田獨掌齊國大權,對君王有取而代之的心思),可是他懼怕卿大夫鮑牧、晏圍從中作梗,因此移調他的士兵去討伐魯國。[起初,田常做齊國的相國,挑選齊國身高七尺的女子三百人,把她們當做後宮,他的門客們出入後宮都不被禁止。田常有七十多個兒子,因此竊取了齊國的政權。]

  孔子召集眾弟子說:我們的父母、親人都住在魯國,我不忍心看它受到敵人的入侵,將要對田常放棄自己的節操來挽救魯國。你們誰可出使齊國?」

  子貢請求出使,孔子答應了。子貢於是到了齊國,對田常說:「現在你想攻打魯國以取得功勞那就錯了,不如移調兵力到吳國,那麼就可成功。魯國是不容易攻下的國家。因為他的城牆既薄又低,土地既小又淺,他的君主愚味又不仁慈,朝中大臣只會作假又不中用,士兵百姓又伯打仗的事,因此你不能夠跟他打。那吳國的城牆又高又厚,土地又廣又深,兵器鎧甲既堅銳又是新造的,士兵既經選訓又吃得好,城裡儘是寶物和精兵,又派了英明的大夫來守城,這就容易攻打了。」田常聽了很生氣,臉色一變,說道:「你說難的,人家倒認為容易;你認為容易的,人家卻說是難的,你對我說這些話,到底是什麼用心?」子貢說:「一個憂患在於朝廷的人,必去攻打強國,憂患如在於百姓,才去攻擊弱國。我聽說你三次受封都封不成,那是朝中大臣有反對你的了。現在你要攻下魯國來擴充齊國的領地,如果戰爭勝利了,使你的君主更驕傲,要是攻破了敵國,更是使你國中大臣尊貴,[晏氏等大臣率領軍隊,如果攻破了魯國,就會使他們更加尊貴]可是功勞卻沒你的份,你和君主的交情就一天天疏遠了。這樣的話,你對上使君主驕傲,對下使群臣放肆,想因此來成功大事,那是很難的。凡是主上驕傲了,他就會放肆;臣子驕做了,他就會爭奪,這樣你上和君主有了嫌怨,下和群臣相互爭奪。到這個地步,那你在齊國的地位就危險了。所以我說你不如去攻打吳國。打吳國打不贏,但人民在外戰死,大臣率兵出戰,朝廷也空虛了,這樣你在上沒強臣的對抗,下面沒有百姓的怪罪,孤立主上專制齊國的只有你了。」田常說:

  「很好!但是我的軍隊已經開到魯國了,不可能再變更,怎麼辦好呢?」子貢說:「你只要按兵不動,我去出使吳國,請求吳王救魯國並且討伐齊國,你趁機發兵迎擊就是了。」田常答應了。

  [子貢於是向南去見吳王夫差,說道:「一個王者是不會讓諸侯屬國被人滅絕的,一個霸主也不容許天下有另外的強敵出現,這好比千鈞的重量加了些微的東西就移動,是會破壞均衡的。現在萬乘的強齊私下要攻打千乘的弱魯,想和吳國來爭強,我私下替你感覺到危險。何況救魯,只是表面上的名義;討伐齊國,是大有好處的。這樣一方面可以安撫泗水一帶的諸候;一方面誅討蠻橫的齊國,去降服強大的晉國,好處沒有比這更大的了。名義上是去挽救了魯國的滅亡,實際上是阻扼了齊國強大擴張,這個道理,聰明的人是不會懷疑的。」吳王說:「很好。但是我曾經和越國交過故,越王現在不辭辛苦,教養士卒,有報復我的決心。你且等我打下越國再照你的話行事罷。」

  子貢說:「越國的勢力不如魯國,吳國的強大也比不上齊國,現在你放了齊國而去攻打越國,怕你打下越國時,齊國已經平定魯國了。況且你正以保存危亡、延續將滅的名義作號召,可是去攻打小小的越國,害怕起強大的齊國來,這不是勇者的表現。真正的勇者是不避開艱難的;仁者是不甘困坐愁城的;智者是不肯失掉機會的,義者是不會讓一個國家滅亡的,他們是借這個來建立道義。現在應該借着保存越國來向各國表示你的仁德,解救魯國,討伐齊國,向晉國顯示你的威勢,到時諸侯各國必然相約而來朝見你吳國,那你稱霸諸候的大業就成功了。況且你真的厭惡越國,那我可以替你到東面去見越王,叫他出兵追隨你,實際上是使他的國內空虛,只名義上是跟隨着諸侯去討伐就是了。」吳王聽了很高興,就派子貢到越國去。

  子貢到越國,越王勾踐到城外迎接,並親自給子貢駕車,問子貢說:「我們越國是個落後不開化的地方,你這貴人怎麼肯自降身份鄭重其事地光臨到這裡呢?」子貢說:「現在我已說動吳王去救魯伐齊,吳王心裡願意,只是顧慮越國,所以他說:『等我打了越國之後才可以這麼做。』真這樣的話,那他攻破越國是必然的事了。況且要是沒有報仇的心意卻教人懷疑,是很拙劣的;有報仇的心意卻被對方知道,這是不安全的;事情還沒有發動就先被探知風聲,那是很危險的。這三點是成事的最大禁忌。吳王這個人兇狠殘暴,臣屬們都受不了;國家屢次征戰,疲敗得很,兵士們忍受不了啦;百姓們怨恨吳王,朝中大臣有了變動;伍子胥因進諫被殺,太宰嚭主政弄權,他只順着君主錯誤的好惡行事,以圖保全自己的私利。這是你報復吳王的好機會,如果你真能派兵協助吳王來激發他的意志,用重金寶物來獲取他的歡心,用謙恭的言辭和禮儀來推崇他,那他一定會去攻打齊國的。這就是聖人所說的失去節操來期盼長遠的打算。他打輸了,那是你的福氣;如果打贏了必定會乘勝逼近晉國。到時就讓我北上去見晉君,要他一同來攻打,那麼吳國的勢力一定會被削弱的。等他的精銳在齊國消耗得差不多了,重兵又被晉國牽制住,你就趁他疲憊交困的時候去攻打他,那是絕對可以滅掉吳國的。」越王答應照計行事,於是派大夫文種帶領三千士兵協助吳國。吳國於是討伐齊國,在召陵(今河南郾城縣東三十五里)這個地方打了一仗。勝利後果真帶軍隊向晉國進逼,和晉國人在黃池(今河南封邱縣西南)碰頭,結果吳兵大敗。

  越王聽到消息後進襲吳國,於是滅亡了吳國。孔子說:「擾亂齊國,挽救魯國,確是我最初的願望。如果說使吳國疲敗來讓晉國強大,滅亡吳國卻讓越國稱霸,這是子貢遊說的結果。花言巧語會敗壞信譽,說話可要小心啊!」]

  秦始皇巡行天下,出遊會稽山,來到沙丘(今河北省平鄉縣東北)時,病得很嚴重,便叫趙高寫遺詔賜給公子扶蘇。遺詔寫好後,還沒來得及交給使者送去,秦始皇就去世了。[秦始皇有二十幾個兒子,長子扶蘇因為屢次勸諫始皇,觸怒了始皇,被派到上郡(在今陝西省北部及內蒙古鄂爾多斯左翼一帶)監督軍隊防禦匈奴。當時統帥大軍的是蒙恬。秦始皇最小的兒子胡亥,最得始皇的歡心,請求跟隨一同出遊,始皇答應了。其他的兒子都沒能跟着去。丞相李斯認為皇上在外頭去世,朝廷又沒有事先立定太子,唯恐有人叛亂,所以隱瞞消息,不發布喪事,百官都不知道秦始皇已去世。]

  趙高因此扣留了賜給扶蘇的妝印和遺詔,對公子胡亥說:「皇上去世,沒有遺命封立諸子為王,只賜給了長子扶蘇遺詔。等長子來到,就會立為皇帝,可是你卻連一點兒土地也沒有分封到,該怎麼辦呢?」胡亥說:「事實是這樣。我聽說賢明的君王最了解他的屬臣,聰睿的父親最清楚他的兒子。

  我父親他當然知道哪個兒子應該嗣位,哪個兒子不應受封。現在我父親既然不下命令封賜諸子,那還有什麼好說的呢?」趙高說:「話可不是這麼說。

  現在天下的大權,都在你、我和丞相李斯手中。我們要誰生存誰就生存,要誰滅亡誰就滅亡,希望你能考慮一下。況且讓別人向自己稱臣和自己向別人稱臣,控制別人和被別人控制,這兩樣怎麼可以相提並論呢?」胡亥說:「廢棄長兄而擁立幼弟,是不合乎道義的;不遵從父親的遺詔,妄想嗣位為帝,或者惟恐長兄嗣位以後,自己失去寵恃,可能被殺,因而陰謀篡位,這都是不孝的;自己才能薄劣,勉強依靠別人出力幫忙,不能算是能幹。這三件都是違背道德,不被天下人所心服的。」趙高說:「我聽說商湯、周武王殺了他們的君王,全天下人都稱讚他們行為符合道義,不算是不忠誠。衛出公殺了他的父親,衛國人因而推重他的德望,孔子還在《春秋經》中特別記載,不算是不孝順。[心懷異志,危害邦國的惡人,從古以來就有。身為秦人,而生來就說楚國話,讓人感到痛心悲憤到極點的,胡亥就是這種人!]做大事的人不可拘泥細端,隆盛的德行不必計較瑣屑的禮節。鄉裡間日常的瑣事,和朝廷百官所擔負的工作,性質各不相同。因此凡事只顧細節而遺忘大體,必有禍患;猶疑不決,必招災害。要是能勇敢果斷,放手去做,連鬼神也會畏懼逃避,後來必能成功。但願你依照我的意見去做。」胡亥長嘆了口氣,說:

  「現在皇上剛去世,還沒有發喪,喪禮還沒有結束,怎麼方便拿這件事來打擾丞相呢?」趙高說:「時機是很要緊的啊!稍一遲緩就不允許你再作任何打算了。就像攜帶乾糧騎着快馬趕路一樣,最怕的是耽誤時機了。」

  胡亥同意了趙高的話,趙高就對丞相李斯說:「皇上去世,賜遺詔給長子,叫他趕來參與喪事,到咸陽會齊,準備嗣位為帝。可是遺詔還沒來得及送出,皇上就先去世了。現在還沒有人知道皇上去世的消息。你看這事情該怎麼辦?」李斯說:「怎麼可以說這種滅亡國家的話呢?趙高說:「你自己估量一下你的才能比蒙恬怎樣?你對國家的功勞可比蒙恬高?你可曾比蒙恬更能深謀遠慮不致失算?你果真比蒙恬更不會結怨於天下人?你比蒙恬更和長子扶蘇有舊情且又深得信任?」李斯說:「這五樣我都比不上蒙恬,但你為什麼對我如此苛求責備呢?」趙高說;「我原本不過是宮禁里一個供人驅使的奴役,僥倖因為嫻熟獄法,得以有機會進入秦朝宮廷,掌管事務,到今天已經二十多年了,從來沒有看到被秦王所罷免的丞相或功臣,是曾經連封兩代相繼為官的,這些大臣最後都是被誅戮而死的。皇帝的二十兒個兒子,他們的為人你都知道。長子扶蘇剛強果斷,威武勇敢,肯相信人,又善於鼓舞別人,讓他們為自己出力。他繼承皇帝位後,必定任命蒙恬當丞相,這樣一來,你是不可能帶着通侯的印綬回家享福,這是很明確的了。我接受皇上的命令,教胡亥學習法令諸事。胡亥慈祥仁愛,敦厚篤實,輕視財物,着重士人,秦國的那些公子都比不上他,所以他可以繼承皇位。你最好計劃一下,確定他為太子。」李斯說:「我李斯原不過是上蔡(在今河南上蔡縣西南)

  民間的一個普通百姓,皇上僥倖提撥我做丞相,原本是要把國家存亡安危的重擔交託給我的。我怎能辜負皇帝對我的恩義呢?肝膽相酬的忠臣,不會因為怕死就存僥倖萬一的心理,謹身侍親的孝子,不做危險的事。所以請你不要再說了。」趙高說:「我聽說聰明人處世,凡事靈活變化,不會固執不通。

  他能夠抓緊局勢變化的關鍵,順應潮流;看到事物的細微末節,就能知道它根本的方向;看到事物發展的動向,就能知道它最後的結果。事物的發展本來是有這種情況的,怎麼能固執着永恆不變的準則呢?現在天下的權威和命運都掌握在胡亥手中,我有辦法實現我的想法。再者說,依附外面的扶蘇來挾制掌握中樞的胡亥,那是糊塗,以臣子的身份地位,挾制君上,就是亂臣賊子了。所以秋天天寒霜降,草木自然零落凋謝,春天天暖冰化,萬物自然生長,這是必然的結果。你怎麼到現在還不理解這種道理呢?」李斯說:「我聽說晉獻公廢太子申生改立庶子奚齊,結果召至三代政局的不安定;齊桓公和他的弟弟公子糾爭奪王位,後來公子糾給殺了;商紂王殺了叔父比干,不聽臣子勸諫,因此國都變成一片廢墟,國家也滅亡了。這三件都是違背天理的例子,弄得宗廟沒人祭祀。我和他們幾個是一樣的人,你又何必與我商量呢?」趙高說:「如果上下同心協力,就可以保有長久的富貴;如果內外互相應和,事情自然順手,不致有差錯。你要是聽我的計策,你就可以長久享有侯爵,還可以傳給子孫萬代。而且你也可以像有王子喬和赤松子兩位仙人那般的長壽,像孔子和墨子兩位聖賢那樣聰明智慧。現在你捨棄這個好計策不肯聽從,那麼連你的子孫都不免遭殃,我實在很替你擔心。一個善於自處的人是能因禍而得福的,你打算把自己如何來安置呢?」李斯於是抬頭望着天,流着淚嘆息着說;「既然不能自殺來報答皇帝,要向哪兒去寄託我的命運呢?」於是李斯就聽從了趙高的計謀,改立胡亥為太子,篡改秦始皇所賜的遺詔,殺了扶蘇和蒙恬。

  [起初,李斯跟着荀子學習帝道、王道這類儒家的治術,學業完成後,想到西方秦國去,向荀子辭別,說:「我聽說一個人要是遇到時機,千萬不可怠惰。現在各國諸侯都正在爭取時機,希望成大事立大業,所以有謀略的遊說之士都容易掌握實權,尤其秦王更是野心勃勃,想要吞併天下,治理萬方,這正是以遊說為事業的布衣之士奔走四方,獵取富貴的時候了。所以我現在就要動身到西方去遊說秦王了。李斯來到秦國後,當秦國丞相呂不韋門下的舍人,呂不韋很賞識他,任命他為郎官。李斯因此得到機會,遊說秦王羸政暗地派遣有謀略的遊說之士,帶着金玉寶物去遊說諸侯。諸侯國家內的知名之士,凡可以用財貨收買過來歸附秦國的,就饋贈豐厚的禮物來拉攏他;至於不肯被收買的人,就用鋒利的劍把他暗殺刺死。秦王利用李斯所獻的離間諸侯君臣的計謀,來破壞諸侯各國君臣間的團結,終於吞併了天下。]

  秦二世末年,陳涉起兵靳州(今安淮宿州),攻人陳縣(今河南淮陽),張耳、陳余對陳涉說:「大王動員梁楚的軍隊,目標是要攻入關,無暇收復河北,我們從前去過趙國,對那裡的豪俊人才和地理形勢非常熟悉,希望你能派遣一支軍隊,出人意料之外地向北攻取趙國的地方。」陳涉聽從了他的話,撥給他們三千軍隊。張耳,陳余他們從白馬津(在今河南滑縣北)渡河,到了河北諸縣,便向當地的豪傑遊說:「秦國的暴政酷刑殘害天下已經幾十年了,在北方徵集很多的力役修築長城,在南方廣召兵丁戍守五嶺,弄得外內騷動,雞犬不寧,百姓們疲敝不堪,而官吏們卻經常到百姓家去按照人口的多少,聚斂財物,以供應軍隊的費用,財匱力盡,民不聊生;又以嚴刑竣法,使家人父子都不能相安。現在陳王奮臂而起,首舉義旗,領導天下的百姓推翻暴政。楚國二千里地方,沒有不起來響應的,家家奮起,人人參戰,各自報復和攻殺他們的怨仇,縣裡的令丞被殺了,郡中的守尉也被殺了。現在已經建立了大楚國,在陳地為土,又派遣吳廣、周文率領百萬大軍西出攻秦。有這麼一個大好的機會,還不能成就封昏的功業,那就不是人中的豪傑了。以天下人的力量,攻擊無道的暴君,報父兄的怨仇,並能成就霸業,這是豪傑之士們最好的機會了。」當地的豪傑之士都認為這話很對,於是紛紛行動,軍隊的人數一下子增加到幾萬,占領了趙地十城。

  [斑固說:從前《詩經》、《書經》記敘虞、夏之時,舜和禹接受禪位都是積累恩德仁義幾十年,然後才當上了帝王。殷、周的王位,分別是由殷契和后稷經過十幾代,到商湯趕走了暴君夏桀,周武王殺了商紂王才有的。秦朝從秦襄公開始,逐漸吞滅了齊、楚、燕、韓、趙、魏六國,到秦王贏政終於統一了天下。秦始皇當皇帝後,害怕秦朝也會重蹈周朝的覆轍遭到滅亡。

  秦始皇把周朝滅亡的原因歸結為周王朝王室衰微,下屬諸侯國力量太強大,因此他撤除了公、侯、伯、子、男五個爵位。毀壞城池,銷毀兵器,限制言論,焚燒書籍,對內剷除英雄豪傑,對外抵禦胡、越等少數民族的侵入,以為憑着威力和強權就可以達到秦王朝的萬世安定。可是僅僅十幾年的時間,以陳勝、吳廣為首的戍守邊疆的士卒突然發動,他們的力量要比春秋五霸強大的多;威脅秦國遠甚於戎、狄等少數民族對秦國的威脅;百姓們在輿論上給予的呼應遠甚於少數人以前對秦王朝的譏謗;陳勝舉起胳膊大呼,他的威力比軍隊還大。從前秦國實行的禁例正好幫助了陳勝,加速了自己的滅亡。

  因此可以說,陳勝的勝利是因為秦國殘暴的統治啊!]

  韓信平定齊國後,被漢王劉邦立為齊王。項羽有些恐慌,就派盱眙(今安徽淮陰道)人武涉去遊說齊王韓信,讓韓信和漢王、項王三分天下。韓信拒絕了。

  說客武涉走了以後,齊國人蒯通也知道目前天下大勢,舉足輕重的關鍵是操在韓信手中,想要用一個特殊的計策來感動他,就用他曾經學過的相人術來勸說韓信,他說道:「在下曾經學過相人術,懂得相法。」韓信說:「先生相人術的方法如何?」蒯通回答說:「一個人的貴或賤,在於看骨骼的表象,憂或喜,在於看臉上的氣色;成與敗,在於看他的性情對事情有無決斷力;用這三個條件來綜合看相,保證萬無一失!」韓信說,「先生請相相我的命運究竟如何」蒯通回答說:「請屏退左右!」韓信說:「身邊的人都退下吧!」蒯通說:「從你的面相看來,你將來最高不過封侯,而且還會遭到危險;從你的脊背看來,將軍真是貴不可言。」韓信說:「這話怎麼說?」

  蒯通說:「天下的英雄豪傑們,他們剛開始發動抗秦,只要有人自立為王,登高一呼,天下的有志之士,全都聚合到一處來了,多得雲興霧涌,鱗次櫛比,快得像火亂飛,風疾起;在那段時間裡,大家所憂慮的,是如何消滅暴秦罷了!現在的情況,是楚王項羽與漢王劉邦雙方在爭奪天下,使得天下那些無辜的老百姓,死傷遍野,父死子亡,屍骨拋棄在荒野,不計其數。楚國人從彭城(今江蘇徐州)起義,到處戰鬥,無往不利,以致把漢王圍困在滎陽(在今河南滎澤縣西南十七里),乘軍事上的得利,度卷大部分土地,使得天下震動,然而他的軍隊在京與索(京在滎陽縣東南二十一里,索即滎陽縣)二地之間,無法動彈,阻於西部山區而不能向前推進,已經是三年了!

  漢王率領了幾十萬部隊,占據了鞏(今河南鞏縣)和洛陽,仗着山區和河谷的複雜地形,來抵抗楚兵,一天戰鬥好幾次,不能進得尺寸之地;常常打敗仗,無法挽救,以至有滎陽之敗仗,成皋(今河南汜水縣西北)的傷亡,就逃到宛城(今湖北荊門縣南六十里)和葉縣(今河南葉縣南)之間,這就是智的一方無所用其智,勇的一方無所乘其勇的窘境了!至於乘勝的銳氣,被山區的險隘所挫阻;而守險的一方,內部又糧食空虛,老百姓因為長期陷於戰爭,精疲力竭,所以十分怨恨,日夜盼望戰爭早日停止,因為他們已經到了無所歸宿的地步。照我的估量,在這種情勢下,如果不是天下最賢聖的人,就一定不能平定這天下的大禍患。目前劉、項兩王的命運,就掛在你的手上。

  你如果替漢王出力,那就是漢王的勝利;如果幫助楚王,那就是楚王勝了。

  我現在願意把內心的真意披露給你,傾獻肝膽,以誠相告,貢納我的不成熟的意見,可是唯恐你不能採納。如能採納我的意見,最好保持中立,不幫任何一方去消滅對方,讓他們都存在下去,這樣你便可以跟他們三分天下,像鼎的三足一樣相互維持着,在這種形勢下,劉、項雙方誰都不敢先動手。以你的聰明才智,擁有最好的武裝部隊,占領着強大的齊國,牽制着燕國和趙國,再出兵去收復劉、項雙方兵力不足的地方,牽制着他們的後方,順着百姓們的願望,出兵向西,去為百姓們講話。阻止楚、漢的爭鬥,那天下百姓對你的反應,像風、像回聲一樣地快速傳布,到了那個時候,誰敢不聽從你的意見呢!把大國的地盤減縮,把強國的勢力削弱,用來分封已經失去土地的各國諸侯,各諸侯都已分上立國,那天下諸侯沒有不聽命於你的,並且還會感念你對他們的恩德。根據從前的齊國故地,擁有膠河(今山東膠縣西南)、泅水流域等地方,你現在用恩德來安撫諸昏,對他們禮遇謙讓,那麼天下的君王們,一定相率來到你齊國朝拜了!我聽說『天賜給你你不取,反會受到禍咎,時機來了你不去實行,反會受到災難。』希望你好好地深思熟慮這件事。」

  韓信說道:「漢王待我十分恩厚,把他的車給我乘坐,把他的衣服給我穿,把他的飯給我吃。我聽古人說:乘過人家車子的人,要給人家分擔患難;穿人家衣服的人,也該給人家分擔憂慮;吃人家飯的人,就得為人家賣命,我怎麼可以唯私利是圖而違背正義呢!」蒯通說道:「你自以為和漢王劉邦友善,想要幫助他建萬世的功業,我私下認為你是錯了!想當初常山王張耳和成安君陳余,二人的關係像生死兄弟一樣,後來因為張黶、陳澤事件,兩人就變成了仇敵一樣。常山王背叛項王,捧着項王使者項嬰的頭逃走,投降到漢王麾下,漢王就借了他的部隊,向東進軍,在低水(今河北無氏縣四群山中)之南,殺掉了成安君,結果是身首異處。這樣的交情,終於被天下人所恥笑;這兩個人的交往,他們的感情,可以說是天下最深厚的了,然而到臨了弄得你也想把我捉來殺了,我也想把你捉來殺了,這是什麼原因呢?毛病就出在彼此貪心不足,而且人心是變幻莫測的。現在你要用忠信之道來和漢王相交往,勢必不可能比陳余、張耳二人的相交更鞏固吧,而你們之間的事情,恐怕要比陳澤、張黶事件重大得多。所以我認為你過份相信劉邦不會加害到你,這也是錯誤的!以前大夫文種和范蠡把已亡的越國恢復,使勾踐重新稱霸於諸侯,結果等到功成名就,一個被殺死,一個逃亡湖上。諺語說得好:野獸已經被榆捉完了,接着就會把獵狗給宰了!敵國已經攻破,那麼謀臣就會被殺。至於以交朋友的情感而言,那就不如張耳和陳余之間的深厚;拿忠與信的道德標準來說,最多也不過像大夫文種對於勾踐。這兩類人,可以供你看清人情世故了。希望你多多考慮。而且臣聽說勇猛、謀略使得主子震動時那就有生命的危險,功勞、業績超過天下所有的人,那就到達了頂點,無法賞賜了。現在我臣來報報你的功績吧:你度過西河(今陝西同州),擄了魏王,擒了夏說,帶着兵通過井陘(在直隸井陘縣東北井陘山上),殺了成安君陳余,攻打趙國,威脅了燕國,平定了齊國,向南摧毀了楚國二十萬大軍,又向東殺了楚將龍且,西向漢王報捷,這就是前面所說的功績第一,天下沒有第二個人可以比得上,而且再也沒有一個人能夠超出你了。現在你負有震動主子的威勢,擁有無法賞賜的大功;你去歸附楚,楚人不會信賴你;去助漢,漢人又怕你,你挾着這樣的情勢往哪兒去呢?至於從情勢上看,你畢竟還居於臣子的地位,但你卻有使君主感到壓迫的威勢,你的聲譽,已經是天下第一,我真為你感到危險、不安。」韓信謝謝他的好意說道:「先生請你別說了,讓我考慮考慮吧!」

  過了幾天以後,蒯通又勸說韓信道:「一個善於聽取意見的人,定能預先見到徵兆的,遇事能反覆考慮,才能掌握成敗的關鍵,聽取錯誤的意見,或做了錯誤的決定卻能夠長久安全,不發生問題的,實在是少見的事!一個人如果聽取十個意見,竟連一兩次失敗都沒有,那真是個智者,如此旁人的閒言碎語是無法迷惑他的!一個人如果考慮問題,從來不會本未倒置,相反能輕重得宜的,一定是個胸有成竹的人,如此旁人的花言巧語是無法去攪亂他的!如果一個人隨遇而安,甘心情願作人家的奴僕雜役,就會失去掌握君權的機會了!留戀滿足於有限的俸祿,就會失掉為卿作相的地位,所以當機立斷是聰明的人,遇事遲疑不決,一定壞事!對於雞毛蒜皮的小事,精打細算,就遺忘了天下大事;如果一個人的智慧,足以預知事情的變化,卻因為決心不夠遲遲不做,這是導致一切事情失敗的禍根。所以常言道:猛虎的利爪足以傷人,但因猶疑不用反被人擒獲,還不如小小的蜜蜂,能以尾端的毒刺螫傷人;千里馬躊踢不前,反不如劣馬能夠穩步前進;戰國時的大力士孟賁,如果猶疑不前,倒不如一個平庸的人能夠達到目的。即使有舜、禹一般的智慧,但卻團口一語不發,還不如又聾又啞的人打手勢的效果好。這話最重要的意義就是能付諸實行。功業是不容易開創的但卻很容易失敗,時機是很難遇到卻又很容易錯過的。機會錯過了就不會再來,希望你仔細考慮它吧。」韓信猶疑不定,不忍心背叛漢王,又自認為自己有這麼多的功勳,漢王終究不會把我的齊國奪去的,於是謝絕了蒯通的建議。砌通說:「凡是拘泥於苛碎事情的人,不可以和他謀劃重大的事情;凡是局限於給別人做臣子或奴僕的,本來就沒有當君王的心愿啊。」蒯通看到勸說不被韓信採納,就離開了,因為怕此事被人發覺有殺身之禍,就裝瘋冒充巫者來避禍。

  [從前齊國的相國崔籽拭殺齊莊公,晏子沒有因為君主的死去殉葬,他說:「做君王的,難道可以凌辱臣子嗎?治理國家才是最主要的。做臣子的,難道僅僅為了食物和財物嗎?扶助國家才是他們的責任。所以君主為國家死,那麼做臣子也可以為國家而死,如果君主為自己的私慾而死,不是親近的人,誰能擔當陪葬的重任呢?」孟子對齊宣王說:「君主如果對待臣子像兄弟,那麼臣子就會把君主看作是心腹;君主如果把大臣看作是無用的小草,那麼臣子就會把君主看成是他的強盜或仇敵。」雖然說把君主比作天,天是不能逃開的,可是臣子把接受君主的恩德的厚薄,做為等級次序米相應回報給君王,從古到今都是相同的。韓信因為漢王劉邦待他有恩惠,不忍心背棄漢王的恩德,結果最終被漢王殺害,實在是夠讓人憐憫的!]

  吳王劉濞是漢高祖劉邦的哥哥劉仲的兒子,因為兒子吳太子被皇太子殺害的緣故,稱病不入朝。[漢孝文帝劉惠的時候,吳王的太子入京,得以陪伴皇太子喝酒博奕,為棋路發生爭執,吳太子態度不恭敬,皇太子就拿起棋盤擊打吳太子,把吳太子打死了。]等到漢王朝削除吳的土地的文書到達,吳王於是就派中大夫應高去挑撥膠西王劉印[劉邦長子齊悼惠王劉肥的兒子]。沒有用文書通知,只用口頭報告說:我們的吳王不才,他有舊日的愁憂,不敢離開本國到外地去,因此派我來告知他內心的心事。」膠西王說:「有何指教?」應高說:「現在皇上被奸臣所蒙蔽,好貪小便宜,聽信讒邪之人的話,擅自改變法令,侵奪諸侯的土地,徵求愈來愈多,誅殺處罰善良的人也一天一大地厲害。俗語中有句話:『吃完了米糠,就會吃到米粒來。』吳與膠西是有名的諸侯,同時被驗察,恐怕不得安寧了。吳王有心病,不能上朝請安已有二十多年之久,曾擔心被猜疑,沒有辦法陳說事情的真相,即使現在斂起了肩膀,疊起雙腳,表現出畏懼請罪、卑躬屈膝的樣子,還是害怕不被諒解。我聽說大王你因為賣宮爵的事而有罪,聽說諸侯被削土地,其罪不至於賣爵那麼大,人土此事恐怕不僅削地就可算了。」膠西王說:「是的,有此事,那麼你說將怎麼辦呢?」應高說:「憎惡相同的互相幫助,興趣相同的互相留,情況相同的互相成全,欲望相同的互相趨赴,利益相同的互相死難。

  現在吳王自認為與大王有同樣的憂患,希望籍着時機,順着事理,犧牲身軀,為天下除去患害,你想這樣可以嗎?」膠四王很驚駭地說:「本人怎敢如此呢?現在皇上雖然逼得很急,本來只有一死啊!怎麼可以不去擁戴他呢?」

  應高說:「御史大夫晁錯一直迷惑天子,侵奪諸侯的土地,蔽塞忠貞賢良進取之路,朝廷之臣都有痛恨之心,諸候也都有背叛之意,人事已到了困極的地步。流星的出現,蝗蟲不斷地發生,這是萬世當中唯一的好機會,而且憂愁勞苦的時候是聖人所以產生的原因。所以吳王想對內以討伐晁錯為名,在外追隨大王車乘之後,走遍天下,所到之地則都投降,所往之地則都克服,天下的人沒有敢不順服的。大王若真能答應一句話,那麼吳王就率領楚王攻下函谷關,守住滎陽敖倉的米粟,來抗拒漢兵。修治軍隊駐紮的房舍,以等待大王的到來。大王又真的能夠到來,那麼天下就可以統一,兩個君主來分割天下,不也是可以嗎?膠西王說:「好。」於是吳、楚、趙、膠西、濟南、淄川和膠東這七國的諸候王起兵反叛,結果失敗,被誅殺。

  [太史公史馬遷說;「漢興以來,孝文皇帝廣施恩德,天下安寧。到了孝景皇帝劉啟即位,不再擔心異姓諸昏王的反叛。然而晁錯削奪同姓諸侯王的封地,使得吳、楚七國都起兵反叛,聯合向西進攻朝廷。這是由於諸候王的勢力強盛,而晁錯又沒有採取逐步削減的辦法。等到主父偃提出准許諸侯王分封自己的子弟為侯的建議,諸侯國的勢力才日益削弱。這樣看來,國家安危的關鍵,難道不是在於謀略嗎?」

  淮南王劉安為厲王之死而怨望,[厲王劉長,是漢高祖的少子,是淮南王劉安的父親,因為謀反,被孝文帝把他裝進檻車中,準備載送到蜀郡以示懲戒。不想劉長在到達雍縣時因不食而死。孝文帝憐念厲王,把當年厲王所領之地,分封給他的三個兒子,劉安被封為淮南王。]常常想反,只是還沒有機會。等他被削地之後,不但不知改過,反而更加積極的謀反。日夜與左吳等根據地圖,部署進兵的路線,並且召伍被來計事,伍被勸說他:「皇上寬赦大王,大王怎可仍說這等亡國之語呢?臣聽說伍子肯諫吳王夫差,吳王不聽他的活。伍子胥說過『臣即將眼看着姑蘇之台夷為平地,而麋鹿將游於其中了!』如今臣亦將眼見國破人亡,宮中生滿荊棘,露水沾濕衣襟匙。臣聽說聰明的人能聽到元聲的聲音,明智的人能在事情發生之前便已看到後來的結果,所以聖人有所舉動,永遠是安全無失的。從前周文王一動而功顯於千世,為三王之一,這就是所說的順應天心而動作的人,所以天下人不經約定,自然響應。這是今日可以澆到的千年以前的事。至於距今百年的秦國,近世的吳、楚,也可以說明國家存亡的道理,臣不敢為逃避誅戮而不效伍子胥的迸諫,希望大王不要像吳王一樣把我的話不當一回事。從前秦國廢絕聖人之道,殺讀書人,燒《詩》、《書》,丟棄禮儀,崇尚詐力,任意濫用刑罰,把海濱的粟米輾轉運到西河。當時,男子雖努力耕作,卻連糟糠也吃不飽,女子終日紡織,也無法蔽體。派蒙恬修長城,東西長數千里,幾十萬軍隊經常行軍在外,死的人都無法計算,殭屍遍地,流血千里,百姓實在受不了,想作亂的十家之中便有五家。又讓徐福入海求神仙不死之藥,回來後,徐福騙秦始皇說:『臣見到了海中大神,海神說:『用良家童男和童女,以及各種工匠,就可以了』。』秦始皇非常高興,派遣童男女三千人,讓徐福帶了各種工匠出發了。徐福尋覓了一片平原大澤,留在那裡,自立為王,再沒有回來。

  於是百姓悲痛,思念子女,有意造反的十家之中便有了六家。秦始皇又派尉倫度過五嶺攻打百越,尉佗知道中國已疲敝到極點,於是留在南越稱王,不再回來。尉倫派人上書給秦始皇,要求派未嫁的女子三萬人,替士兵縫補衣服,秦始皇批准了一萬五千人。於是百姓離心瓦解,有意作亂的人達到十分之七。有人對漢高祖劉邦說:『時機到了。』漢高祖說:『等一個時期再說,應該有聖人起於東南。』不到一年,陳勝、吳廣就起義了。漢高祖在豐沛起兵,義兵一舉,天下不經約定而響應的人不可勝數。這便是所謂乘機而起,趁秦將要滅亡時而發動。百姓盼望,好比大旱後渴望大雨,所以才能起丁軍伍戰陣之中而後貴為大子,功業比三王還高,德澤傳到後世。現在大王只見到高皇帝得天下甚為容易,就沒見到近世吳、楚的情形嗎?吳王劉濞,漢賜號為劉氏祭酒,又特准許可以不入朝朝見。吳王擁有東陽、鄣、吳、豫四郡的百姓,所占土地方圓幾千里,采山之銅來鑄造錢幣,煮東方海水提取鹽,砍伐江陵之木造船,國家富裕,百姓眾多。向西發動叛亂,競在大梁被攻破,又在狐父人敗,只得向東奔逃,逃到丹徒(今江蘇丹徒縣東南),被越人捉住,身死在他人之手中,斷嗣絕祀,被天下人恥笑。憑吳、楚的眾多的人馬卻不能取得成功,道理何在呢?實在是違背大意,不了解時機的緣故。現在大王的兵力,不及吳、楚的十分之一,況且天下安定又遠超過秦時的萬倍,希望大王聽取我的建議。若不聽,將要見到大王事情必然不成功,可是消息卻會先走漏。我聽說微子受封於微(今山西梁山西北,周朝時受封,為宋國始祖),經過故國,心裡悲傷,於是作《麥秀之歌》,這是他痛惜商紂王不能聽王子比乾的話。所以孟子說:『商紂王雖然貴為天子,死的情形卻比不上一個平常人。』可知這是紂王先自絕於天下之人已很久了,並不是他死的那天,天下人才背棄他。現在,大王丟棄千乘的王位,將來事敗後一定蒙朝廷賜死,在群臣之前就死在東宮,我私下裡甚為此事悲哀。」淮南王劉安聽完,氣志鬱結,淚流滿面,立即起身,沿着台階離開了。

  後來淮南王劉安再次問伍被:「漢朝是安定還是亂世?」伍被說:「我私下觀察朝廷之政、君臣之義、父子之親、夫婦之別、長幼之序,都符合事理,皇上的舉動完全遵從古代的禮法,社會風俗和國家的法紀沒有缺漏的。

  南越服從,羌■人貢,東甌來降,拓廣長榆(今內蒙古托縣至榆林縣北一帶),開拓朔方(今內蒙古鄂爾多斯地),匈奴大受挫折,得不到援助,不再能振作起來。所以目前的情形儘管比不上古代太平之時,但還算得上是安定的。

  大王想要發動兵變,我認為其只有禍而沒有福。」淮南王大怒,伍被請求原諒自己的死罪。淮南王說:「陳勝、吳廣沒有立錐之地,聚集了不過千把人,起兵於大澤鄉,舉臂一呼,天下響應,大兵西向,到了臨憧戲水西,就聚集了一百二十萬人。現在我國雖然不大,但堅甲銳兵便有十餘萬,軍隊不止是滴戍之眾,武器不止是鐮刀鑿子,伐木為杖,你為什麼說是有禍元福呢?」

  伍被說:「從前秦朝無道,殘害天下。動員萬乘之車,來修築阿房宮,取百姓收入的三分之二以為賦稅,凡居在里門之左的人都被派去戍守邊地,父親不能保全兒子,兄長不能保個弟弟,政令苛暴,刑法嚴峻,使得天下人嗷嗷哀呼,如在火熱之中,人人部伸長了脖子盼望,側着耳朵傾聽,仰天悲號,摸着胸口埋怨皇上,所以陳勝一號召,天下人都支持他。現在皇上君臨天下,統一海內,泛愛百姓,廣施德行和恩惠,即使閉口不言,可是聲音比雷霆還大,即使不發號令,可是教化的速度可比神明,心中只要有個念頭,其聲威就會震動萬里之外,百姓響應皇上,如同影子隨形、向之應聲一般,況且大將的才能,又比章邯、楊熊強的多。大王用陳勝、吳廣的情形來作比喻,我認為是錯誤的。」淮南王說:「如果按照你的說法,是連僥倖的機會也沒有了?」伍被說:「臣有個計策。」淮南王問:「怎麼樣呢始伍被說:「現在朔方這個郡田地廣大,水草豐美,從別處遷去的人數目不多,不足以填滿這個地方。臣的計謀是假造一道丞相和御史的奏請書,建議凡是郡國的豪傑任俠和有半凳之罪的人,赦免他們的罪行,只要有五十萬以上家產的,都要強迫他們的家屬遷到朔方,並且多派士兵,到處去催促他們趕快集合起程。再假造左、右司空、都司空、上林中都官的詔獄書,逮捕諸候的太子和寵幸的臣子。這樣百姓就會怨恨,諸侯就會恐懼,然後派善辯的人接着去遊說他們,或者可以僥倖有十分之一的機會罷!」淮南王說:「這方法可用。」於是打算按照伍被的計劃去實行,派人假裝得罪,西人京師,侍奉大將軍和丞相,一旦淮南發兵,所派去的人就刺殺大將軍,並且遊說丞相,使他乖乖的聽話,以為這是很容易的事。又計劃派人穿上追捕盜賊的士兵的衣服,手拿插着鳥羽的檄文,從東方來,大聲呼喊着「南越兵喪界了」,想趁機發兵。結果沒等到發兵,事情泄漏,淮南王等被誅殺。

  漢武帝劉徹時趙國人徐樂,向漢武帝呈上奏章談時務說:「臣聽說天下的憂患,在於土崩,不在瓦解,從古到今都是相同的。什麼叫做土崩?秦朝未年就是這種情形。陳勝沒有千輛兵車國君的尊貴的地位,沒有一尺一寸的土地,也不是帝王家族或官宦人家的後代,才學既沒有孔子、墨子、曾子的賢名,也沒有范蠢、倚頓的財富:,可是在貧窮的街巷中起兵,揮舞起武器,袒露胳膊大聲呼喊,天下人紛紛響應跟隨,是什麼原因呢?這是因為百姓貧困可是皇帝卻不體恤人民;人民怨恨皇帝,可是皇帝卻不知情;民俗混亂,可是皇帝卻不想辦法修明政治,這三個原因就是陳勝用來做憑籍的。這叫做土崩。所以說天下的憂患在於土崩。那麼什麼叫做瓦解呢?吳、楚、齊和趙國等七國起兵反叛就是這種情況。七國陰謀發動叛亂,這些諸侯都是擁有萬輛兵車的君主,帶領幾十萬軍隊,他們的威勢足以震懾他們的國內,他們的財富足夠獎勵他們的戰士和百姓,可是他們不能向西侵奪一尺一寸的土地,而本身在中原被活捉,這是什麼道理呢?並不是權威比一個平民輕,兵力比陳勝弱,而是在那個時候,先帝的恩德還沒衰弱,並且安居樂業的百姓還很多的緣故,所以那些起兵作亂的諸侯在國外得不到幫助,這叫做瓦解。由上面的分析看來,假如天下真有土崩的情形,雖然是窮困生活的小百姓,只要有人首先發難便能危害天下,陳涉便是這樣,何況韓、趙、魏三國國君有的還存在呢?天下雖然未能大治,假如沒有土崩的情勢,雖然強國大軍也不能得逞,不一會兒本身便被擒,吳、楚、齊、趙便是,何況群臣百姓怎能做亂呢?這兩種體勢是國家安定或危險最明顯的要領,賢明的國君應該留心深察的地方。這幾年關中五穀沒有收成。推演情勢依照道理來看,老百姓就要有不安於住家了。百姓不安定就很容易動亂;容易動亂這便是土崩的情勢啊!

  希望賢明的國君在廟堂上面修治,便可銷除還沒有成形的禍患。

東漢時漢靈帝任命皇甫嵩為將軍,討伐攻破黃中軍,他的威名震動天下,可是當時朝廷的政事卻一天比一天亂,四海之內百姓的生活都很貧困艱辛。

  因此信都令閻忠干預勸說皇甫嵩,說道:「難以獲得而最易失去的東西便是時機。時機到來了,必須抓緊時間,就連轉動腳足那樣一瞬間的時候也不耽誤,這便是抓住機遇。所以聖人順着時運而決定自己行動的方向,聰明人利用時機有所作為。現在將軍遇到這樣難得的好運氣,同時也面臨將要突發的禍難。可是你面臨好運卻不去占有,將要遭遇禍難不趕緊奮發行動,這樣怎麼能保持你崇高美好的名聲呢始皇甫嵩說:「你是要說什麼呢?」閻忠說道:

  「天道並不親附某一個人,百姓從來都是跟從、歸附有能耐的人。將軍你在暮春時候接受皇上的任命去討伐賊兵,在冬天快結束時就大功告成而收兵,你用兵行動簡直是神速,計謀一旦定下就不用再作更改,摧毀那樣強大的敵人竟然比折斷一根枯樹枝都容易,銷熔堅硬的金屬竟然比熔化冰雪都容易,在十個月的時間之內,你統領的神兵以閃電一般地速度掃蕩消滅賊兵,取得了封戶刻石的豐功偉績,面向南方報效了皇上對你的恩德,你的威信名聲震動當世,聲譽傳揚於普天之下,既使是商湯周武王所建的功績也沒法與將軍你相比啊。現在將軍你立下了無法賞賜的戰功,具有極高極美的德行,可你卻面向北方事奉昏庸無能的主上,靠什麼來求得安全呢?」皇甫嵩說:「我早晚都在為國家的公事操勞,內心中時刻沒有忘記效忠皇上,因為什麼會不安全呢?」閻忠說:「不是這樣,我認為:[《記》中說有一位母親給他的兒子治突起的頭瘡時,把兒子的頭弄破流出了血,看到的人都認為這是因為母親太疼愛他的兒子造成的。假如這種情況發生在繼母那裡,那麼她就會受到別人的責備,認為她是故意虐待養子。同樣情況的一件事情,由於旁觀者所站的角度不同而使得他們認識也不一樣。當今朝廷的政績衰敗不堪,王室中經常出現變故,皇甫將軍處在繼母一樣的位置,負有功高震主的威勢,既使你懷有耿耿的忠心,恐怕別人卻不能真正地理解你。我私下裡替皇甫將軍的安危擔心啊!況且我聽說,一個人一旦具有很高的權勢地位就有涵容邪惡詐偽的可能,這樣就算他是像伯夷一樣的好人,也會被別人誤會猜疑。假如說一個人處於不會被人誤會猜忌的位置,那麼既使他是象盜賊一樣的壞蛋,也會被別人信任。現在你擁有百萬人馬的軍隊,如此大的權勢足以為非做歹,你手中掌握着可以涵容邪惡詐偽的大權,這樣就處於被別人猜疑的位置,儘管你竭盡全力效忠天子,但別人能夠正確地理解你嗎?這正是田單脫去外衣而被誤解遭猜忌的原因所在啊,希望將軍你能好好地考慮一下這件事。」閻忠給皇甫嵩講了不少這類的事例,為的是改變他的想法。閻忠接下來又引用韓信的故事來說明這一道理,可是他卻沒有考慮到皇甫將軍這個人是始終不能拋棄效忠皇上這一念頭的,這便是閻忠勸說皇甫嵩沒有成功的原因所在。]

  從前的韓信因為劉邦給過他象一頓飯那樣小的恩惠,他便放棄了三分天下,自立一方為王的大業,直到堅銳的刀劍刺向他的咽喉時,他才開始悔恨慨嘆。

  之所以出現這樣的結局,正是機遇錯過和謀劃失誤所導致的。當今,皇上的勢力要比劉邦和項羽弱小得多,將軍你的權力要比淮陰昏韓信強大得多,你只要一發布命令足可以使得風起雲湧,你怒吼一聲足可以使得雷鳴電閃。將軍你一旦盛怒奮發而起事,趁着衰微的局勢來攻擊將要崩塌的朝廷,推崇自己的恩德來安撫那些先來歸附你的諸侯,奮發武力來管制那些新近臣服你的諸候。招集冀州地方的士人,發動全國上下的民眾;先發布羽書檄文,後開發大軍人馬。雄糾糾氣昂昂跨過漳河,在孟津給戰馬飲水。誅殺掉有罪的宦官,為人們清除多年的積怨和不滿。如果你能夠做到這一切,那麼既使是小孩子也可以使得他們揮舞拳頭,奮發為你出力。既使是女子也可以使得她們提起衣角為你效命,更何況是激厲熊黑一樣英勇的士卒,指使疾風一樣的士人呢?當功業成就,普天下都順服你的時侯,你便可以請示上方的天帝,以天命告示天下人,這樣就統一了全國,可以面南行使皇帝的權力了。在這新王朝將興起的時候遷移傳國的神器,在舊的漢王朝即將覆滅的時候推翻它,這實在是天賜良機,奮發起事的大好時機啊。況且漢朝已經象朽木一樣不可雕琢了,衰落頹敗的王朝是難以輔佐的。假如想輔佐難以扶助的王朝,雕琢腐朽的木頭,這就如同逆着斜坡滾動圓丸、迎着水流划動船槳一樣困難,談何容易啊?況且當今朝廷中宦官小人結為朋黨,壞人狼狽為好,皇上的命令得不到推行,他的權力都被親幸的小人掌握,因此想在昏庸無能的君主下面長久地做官是不可能的,創建了無法賞賜的功績只能遭致別人的讒言與冷眼,如果不及早地謀划起事,那麼你後悔都會來不及的。」皇甫嵩恐懼他說:

  「不合常規的謀劃不在尋常的形勢下使用。創建宏圖大業,難道是庸才所能達到的嗎?黃中軍那樣小小的孽黨,是不能與秦王朝、楚項羽相提並論的。

  暫時聚合起來的烏合之眾很容易散亂,所以我們只能輔佐朝廷,復其大業。

  況且老百姓並沒有忘記天子,上天也不會扶助反叛者的,假如虛心妄想建立不可能實現的功業,那麼早晚將會招致大禍。如果出現這樣的結局,哪如盡心竭力地效忠現在的朝廷,保持臣子的節操,即使說會招來許多讒言,最多也不過是被貶滴流放或罷官免職,這樣還能保留一個美名,死了也會永垂不朽。所以,違備常規的言語我不敢聽。」

  [明見的人與愚昧的人相互間不能協調共事,自古以來都是這樣的。智慧的謀士不給勇悍的將軍出謀劃策,勇將不會替膽小的將官賣命,自古以來也是這樣的。所以《左傳》中說:「效忠是一種美德。」對於不值得效忠的君主來說是不必要忠於他的,況且臣子沒有那種美德,又如何忠於他呢?。《軍勢》中說:使用忠義之士不是靠錢財可以行得通的。所以忠義之人不會替不仁義的主人賣命,聰明的人也不會替愚蠢的主人出謀劃策。因此伊尹離開夏桀歸附商湯,不能算是違備道德;飛廉死心效命於紂王,為紂王而死,不能算是賢良。漢未時運昏暗,大道喪失,九州之內生靈塗炭,而皇甫嵩盡忠效命於瀕臨危亡的朝廷,象糊塗的寵臣一樣貪圖安逸享樂。他的愚忠不足以救濟天下,即使為漢朝而死亡也不可能成就忠義的美名。況且閻忠做為一個智者,一定要那樣做嗎?他又何必一定要用那套理論來勸說皇甫嵩呢?閻忠知道他的言話不能被皇甫嵩採納,於是流亡而去。

  [董卓獨攬朝政的大權,徵召皇甫嵩。梁衍勸說皇甫嵩,想讓他討伐董卓。

  還有一件事是陶謙等人共同推舉朱寓做太師,以使他不受。李惟曾經徵召皇甫嵩、朱寓兩個人,他們兩人都沒有聽從。范曄評論說:「皇甫嵩、朱寓都憑着上將的才略,在國家遭難的時候,倉淬受命統軍,這時正逢軟弱的君主失位逃亡在外,蒙受風塵,強悍的賊人亡命作亂,這正是葉公揮袖而起平定白公之亂的時機,是翟義[西漢未年人,曾舉兵討伐王莽,兵敗被殺]誓師討伐王莽的日子。所以梁衍為皇甫嵩獻策,崤山以東的諸昏共同合謀推舉朱雋為太師。皇甫嵩、朱雋捨棄受命於天、稱王稱霸的大好業績,卻去遵守匹夫之人的小信用,他們最終在危險當中落得很狼狽,從而被智士所取笑,這難道是上無故意要延長漢未的戰亂嗎?他們不具有從始至終的智慧和勇氣,確實是這樣啊!我認為,春秋、時楚太子建的兒子白公勝叛亂殺死了大夫子西,劫持了楚惠王。葉公聽說白公做亂,率領國內人民攻打白公,白公失敗後逃跑自殺身亡。]

  王莽的時候,國內盜賊紛紛出現。王莽派遣將軍廉丹討伐崤山以東的盜賊。廉丹徵召馮衍做為他的幕僚,和他一起到達定陶。王莽派人追上廉丹向他傳達聖旨說:「將軍你身受國家委託的重任,如果不在荒野之中為國捐軀,那麼是不能報答君恩和盡忠職責的。」廉丹非常慌恐,他夜裡把馮衍叫來,把詔書拿給馮衍看。馮衍於是勸說廉丹道:「我聽說順從時運以成就事業,這是常道所推崇的;逆反常規來攻伐舊體制,這是權變者所重視的。因此說希望有所成就,便不詢問需要遵守什麼原則;論定事物的大體綱要,就不能信守什么小節規範。從前齊國的逢丑父在齊、晉兩國決戰中,知道齊頃公可能被擒,所以與頃公換了座位,當晉國將領韓厥擒拿他們的時候,逢丑父冒充頃公,並讓頃公借着下車取水的功夫逃走,因此他的行為在諸侯中得到稱讚。春秋時鄭國的祭仲,由於被宋往公挾持,被迫廢掉鄭昭公扶立公子忽為鄭厲公,鄭昭公忽被迫逃亡。後來,祭仲又重新扶立忽歸復王位。用自己的死來換取國君的活命,用暫時的妥協來換取國君的生存,這是君子所遵循的原則啊!違背了常人的思維定式,而使國家安寧,使自身得到保全,這足賢者的謀慮呀!所以《周易》中說:窮極則變化,變化就能通達,能通達那麼就可以恆久。能遵循這樣變通的原則,何事不成?所以有如上天助佑一般,當然無往而不利了。假如明知道這樣做不可能成功,還一定要去做,那樣破敗殘壞的軍隊對主上是沒有一點幫助的,而你最終將落一個身敗名裂的下場,像這樣的事,賢明的人不會做的,勇武的人也不會幹的。況且我馮衍聽到過這樣的說法:『獲得機遇的時候千萬不要懈怠。』張良因為祖上五代都在韓國為相,所以自己曾在博浪操鐵錘謀刺秦始皇,他的勇敢精神超過了孟賁、夏育,他的美名高過了泰山。將軍你的祖上是漢朝的忠信的臣屬。新朝雖然出現,但是英雄俊傑並沒有心悅誠服地歸附於它。現在國內大亂,百姓們懷念漢王朝的恩惠,超過周朝詩人們對召公的思念。詩人因思念,連他拴過馬,休息過的甘棠,都不忍剪伐,更何況他的子孫呢!老百姓以歌舞來頌揚擁戴的人,上天一定會幫助他的。現在我為將軍你出出計謀,你目前不如把部眾屯據駐紮在大的郡城,安撫官吏士卒,磨鍊他們的節操。百里之內的地區,每天都可以送來牛和酒,以犒勞你手下的將士;招納勇敢的英雄俊傑,向他們詢問徵求忠誠智慧的計謀,立下長遠的打算,等待着天下大變,然後興辦有利於社稷的大事,替天下人除害,那麼你的福祿將無窮無盡,你的功勞業績將永垂青史。又何必使對自己的軍隊在中原大地覆滅敗亡,使自己的屍體跟草木同時腐爛,落一個功敗名喪的下場,使你的先人跟你一同遭受恥辱啊!善於處理事情的聖人能轉禍為福,智謀之士能因失敗而再求成功,希望將軍你能好好地謀算謀算,切勿與世俗的觀念苟同。」廉丹不聽馮衍的建議,繼續進軍,等到了睢陽的時候,馮衍又一次勸說廉丹道:「善於明見的人能在事物還沒有形成前就能看到它,智慧的人能在事情沒有發生之前就已經考慮到它,更何況是那已經清晰明白的事情呢?大凡禍患的發生都是由於疏忽所造成的,因為它是由細小微弱逐漸發展形成的。失敗後再後悔是沒有用的,時機是不應喪失的。商鞅曾說:『具有比常人高的行為能力就一定會遭致世人的非議,能有獨到的見解和謀慮一定會被普通人認為你是多餘的。』因此人們往往聽信平庸的論談,毀壞金石一樣的策謀,承襲當世普通人所遵守的規範,丟棄高尚明智的德行。決斷是智慧的主宰;猶豫一定會被事物所役使。時機一旦失去,是不會重新再來的,希望你一定要再三考慮呀。」廉丹仍然不聽從,繼續進兵,到達無鹽(今山東省東平縣東),與赤眉軍打仗,最終戰死。[當時長沙太守郅惲仰觀天象,對他的朋友說:「如今鎮星、歲星、熒惑(指土星、木星、火星)都出現在漢楚的分野翼宿和井宿的區域(二十八宿中的兩星宿),三星離去後又重新出現,這說明漢王朝一定會再次接受天命,如果有人能順應天時發動策划起事,一定能夠成就偉大的功業。郅惲拿這套理論來遊說廉丹,廉丹同樣也沒有採納他的言論。]馮衍於是流亡逃命到了黃河以東的地區。

  [從前蒯通勸說韓信反漢,閻忠勸說皇甫嵩背棄東漢王朝,馮衍勸說廉丹反叛王莽,這三個人都沒有聽從那樣的建議,甘心情願趨向危險與死亡,這是為什麼呢?答案就如同范曄所說,「人的事業假使賽滯困顧,那麼他就很少顧慮自己的身家性命;人的生活如果安逸順利,那麼他對自身的安全的顧慮就多。登高卻不害怕的人是那些服勞役的刑徒;不坐在屋檐下,怕瓦片墮落打傷的人是千金之子。」從這一點來看,可知人事情理都是這樣的:即快樂的時候就思求安逸,窮苦的時候就圖謀變革,這是一種必然的趨勢。當時那三個人中有的已是面向南坐稱孤為王了,有的已經達到將相的權位,可是他們只是苟圖於自己的安逸享樂,不考慮琢磨那不同尋常的功績。他們不知到權勢地位高到被人猜疑的地步就會產生禍患,不知到自己的勢力達到與君主相當的地步就會產生禍亂。他們的權勢已經被猜忌了,可是卻不能放棄權勢來避免嫌疑;他們的勢力已經與主上齊等了,可是卻不能減損實力來換取福份。他們都因為遲疑徘徊、猶豫不決而導致滅亡,遭致這樣的禍害就是在於憐惜保全自己的生命,這樣反而帶給他們慘敗啊!正如諺語所說:抱有必死的心理就會存活,抱有僥倖存活的心理就會必死無疑。可以說韓信等人是抱有僥倖存活的心理呀。]

  劉秀的大臣來歙勸說隗囂派遣自己的兒子人朝侍奉君主。隗囂手下的將官王元認為天下的成敗還不可能預先知曉,因此不願意一心一意地恃奉朝廷,於是他勸說魄囂道:「從前更始皇帝劉玄定都長安,四方的豪傑群起響應,普天下的人都隨聲附和仰慕歸附,認為已經太平。劉玄的功業一旦毀壞敗破,將軍幾乎沒有安身的地方。今國內子陽(彭修字子陽)割據稱雄於南方,文伯(廬芳字文伯)占據稱霸於北方,江湖山海,稱王稱公的有十數人。

  假如你聽從儒生的言論,捨棄那進取諸侯的基業,寄居依附在不安寧的國家,來求得萬無一失,那麼只能是沿着前人失敗的道路走下去,這種謀算是不可以的。現在天水郡完整富饒,兵馬最為強壯。假如你占據此地,向北便可以攻取西河郡和上郡,向東收復長安附近的三輔所轄的地區,依照原來秦國的疆界,以山河做為屏障來防守自衛,我王元請求用一丸泥土為大王你封鎖東方的函谷關。這確實是極其難得的機會呀,假如這一計劃不能實現,就應該儲備乾糧蓄養兵士戰馬,占據險隘防守自衛,拖延時間,等待着天下四方發生大的變故。即使是圖謀王位不能成功,那殘餘的勢力也足夠用來稱霸一方。

  總之,魚是不可以脫離水的,龍一旦喪失憑藉,就和蚯蚓一樣了。」隗囂贊同他的謀劃。儘管隗囂已經送他的兒子入朝做了人質,他還是依仗着地勢的險厄,想要稱霸一方,於是背叛漢朝。

  [後被劉秀封為膠東侯的賈復說:「謀求堯帝、舜帝那樣的事業,即使不能達到,也可以成就商湯、周武王那樣討桀伐紂的功績;謀求商湯、周武王的功業,即使不能達到,也可以成就齊桓公和晉文公那樣的霸業;謀求齊桓,晉文的霸業即使不能達到,也可以達到象戰國諸侯割據一方那樣的事業;劃定自己的國界,想割據一方以求自保,假如做不到的話,就只有象六國一樣滅亡了。

  魏太祖曹操與呂布在濮陽打仗,形勢對於曹操非常不利。這時候袁紹派人勸說魏太祖與他聯合起來,讓太祖把自己的家眷遷屆到鄴地(今河北省臨漳縣北)。太祖同意了這一建議。程昱去見他說:「我私下裡聽說將軍你想把自己的家搬到鄴地居住,與袁紹聯合,真的有這件事嗎?」魏太祖說:「是這樣的」,程昱說:「大概將軍你怕是臨事畏懼,不然你為什麼考慮得這麼不深。袁紹占據有燕趙的廣大地區,有吞併天下的野心,只是他的才智卻不足以實現他的野心。將軍自己斟酌斟酌,你願意居於他的手下嗎?將軍你具有龍虎一樣的英雄氣派,難道能當他的韓信、彭越嗎?我程顯愚笨,不懂得大體,我認為將軍的志氣還不如田橫。田橫只是齊地的一個勇士罷了,可還把作為漢高祖的臣子當做一種羞恥。現在將軍你想把家搬到螂地,面向北侍奉袁紹。憑藉將軍你自己的聰明神武反而卻不把作為袁紹的下屬當做一種羞恥,我私下也替你感到慚愧啊!目前兗州(今山東省金鄉縣西北)雖然被攻破,但我們仍然有三座城,能戰鬥的士卒也不下萬人,如果加上荀或和我們這些人,齊心協力,那麼就可以成就一番霸業了。希望將軍重新考慮一下吧。」

  魏太祖聽了程昱的活後,才停止了把家搬移到鄴地的舉動。

  [《三國志》的作者陳壽讚揚先主劉備剛強果斷、寬容仁厚,能根據每一個人的賢愚好壞來分別對待他們,總之先主具有漢高祖劉邦那樣的風度和英雄的胸懷器量。機敏權變、才幹謀略雖然比不上魏武帝,然而他多次遭受挫折,從不屈服,終究沒有歸附於魏武帝手下,這說明了他估量到魏武帝的度量一定不會容納自己不同尋常的志向,因此不僅是與魏武競爭逐利,同時也是躲避禍害。俗語說:「同一處棲息的地方容不得兩隻雄鷹,同一處水裡容不得兩隻蛟龍。」從這一點來看,假如有人和自己的地位權勢一樣相同,那麼他一定不能容納自己,從來都是這樣的。當初,曹操想粑自己的家遷居到鄴地,和袁紹聯合,太不明智了!]

  袁紹當了討伐董卓聯軍的盟主之後,非常傲慢,陳留郡(今河南省開封一帶)的太守張邈義正言辭地譴責他。袁紹命令曹操去殺張邈,曹操不肯聽從袁紹的命令。因此,張邈的心裡很是不安。等到曹操去東方攻打陶謙的時候,他派他的將軍陳宮率兵屯據在東郡(今河南省濮陽縣南),陳宮乘機勸說張邈說:「現在天下四分五裂,英雄豪傑紛紛起事,你擁有近十萬的人馬,正當處於四方必爭的衝要之地,如果你手持寶劍虎視四方,那麼也足可以成為人中豪傑,可是現在反而受制於人,難道不覺得目光大短淺了嗎?現在充州的軍兵都東征而去,這個地方的兵力正好空虛,呂布是一位勇敢的壯士,英勇善戰,直到如今還元人可比,你把他迎接來,和他共同駐守在究州,觀察天下的形勢發展,等待着時局的發展變化,這樣就可以在一個時期縱橫稱雄於天下了。」張邈聽從了陳宮的建議,反叛了曹操。

  [我認為,曹操和張邈相處還很好,但是張邈的內心懷有叵測的想法,是因為當時的情勢對他具有威脅。因此我每當觀覽古今歷史許多變故的產生,都是由於某一個人為了洗刷他當初所受的凌辱,一旦有了可乘之機,他就要製造事端;或者是由於某人與某人之間有過嫌隙、隔閡,所以一旦有可乘之隙,他也要藉機報復,製造禍亂。例如,韓信由於被劉邦免去他楚王的封號,非常傷心感慨,於是心生反叛之念;彭寵心生非分之想,發兵造反,是因為他自負其功,卻沒有受到加官進爵的賞賜;盧絡由於被劉邦懷疑,所以心生畏懼,於是投降匈奴;英布由於看到韓信、彭越等人被劉邦殺害,非常擔心自己也會遭此下場,所以秘密糾合軍隊以防萬一,後來他又以為自己暗中布署軍隊的事泄漏,所以被迫起兵造反。從這些事例看,那些叛臣逆子一開始不一定都是不忠的,他們有的是由於心中存有怨憤,意識中有危機感;有的由於功高震主,於是成就了一番大業。自古以來就是這樣啊。]

  鍾會、鄧艾攻破蜀國之後,蜀主劉禪投降了。鍾會陷害鄧艾,派人用囚車去押解鄧艾。鍾會暗中懷有反叛的圖謀,他厚待蜀國的降將姜維等人。姜維看到這一情況,明白了他的用心,以為可以運用離問計來造成混亂,慢慢再圖謀着收復失地,恢復蜀漢政權,於是假意對鍾會說:「聽說你從淮南領兵打仗到如今,謀算從未失策過,晉王司馬氏家族的興旺昌隆,全是你的功勞啊。如今你又安定了蜀國地區,你的威名震動當今天下,百姓們都認為你勞苦功高,主上已經對你的才智產生畏懼,你想靠這平安的回師嗎?韓信在混亂的年代沒有背棄漢王劉邦,而在天下太平的時候被猜度;越同的大大文種不聽從范蠢的建議沒有去五湖歸隱,最終含冤自殺身亡。難道他們只是象人們所說的是昏庸的君主和愚忠的臣子嗎?不是,而是由於涉及自身利害而不得不那樣做。現在你已經創立了豐功偉績,德行已經顯露於天下,為什麼你不效法陶朱公駕一葉輕舟在五湖上隱居保全自己的功勞和自身性命呢?或者登上峨眉山的山嶺跟隨赤松子云游呢?」鍾會說:「你說的大遠了,我做不到。況且目前的情況,也許還沒有達到這一地步吧。」姜維說:「至於其他方面已經是你的才智和能力可以達到的了,我看就不用麻煩老夫我了。」

  因此鍾會與姜維交情越來越好,他自稱為益州牧反叛了魏國,並想給姜維五萬兵馬,讓他做為前部先鋒。魏國的將官和士兵非常憤怒,群起殺死了鍾會和姜維。

  張華在京都之外鎮守,當時晉武帝徵召他回京擔任尚書令。馮紞非常忌恨張華,一次他在晉武帝身旁侍候時,從容不迫地與武帝談起了魏晉時候的歷史故事,他說道:「我曾經說鍾會之所以謀反,很大部分原因在於太祖(司馬昭)啊。」晉武帝變了臉色,說:「你這是什麼話?」馮紞說:「我認為善於駕馭馬車的人,必然懂得六根韁繩的掌握要緩急適度;善於管理的人,必然能夠很好地審察做官應守的常道以及如何恰當地控制管理下屬。正因為這個原因,漢高祖劉邦對八位異姓王因過於寬容,最終都得除掉;光武帝劉秀抑制、貶損各位將領,他們因而得到善終。這並不是因為主上有仁愛、殘暴的區別,臣下有愚昧、聰明的不同,這實際上是由於褒貶和與奪才使得他們這樣。鍾會的才能、謀略有限,但是太祖對他的讚賞太過頭了,稱許他的智謀策略,讓他擔任重要的職務,把大軍託付給他。因而鍾會自認為謀劃周密,沒有遺漏,有功勞卻得不到賞賜,因此他囂張地非常厲害、於是就構成了謀反。假使當初太祖任用他的小才能,用大的禮法來規範他,用權力和威勢抑制他,使他納入法則制度,那麼他作亂之心就沒有產生的機會了,當初的叛亂之事也就沒有產生的基礎了。」晉武帝說:「是這樣。」馮紞又一次跪拜,說道:「陛下既然同意了我的話,就應當想一想堅冰之所以形成,非一日之寒,不要讓鍾會那樣的人再導致顛覆。」晉武帝說:「當今難道還有像鍾會那樣的人嗎?」馮紞說:「為陛下謀劃的大臣,據守一方統領兵馬的方鎮,都在陛下你聖明的思慮之中了。」晉武帝沉默不語,不久便把張華召回京都,罷免了他的官。

  晉懷帝的時候,遼東太守龐本因為私仇殺害了東夷的校尉李臻,鮮卑的將領索連、木津等人假託為李臻報仇而起事,實際上是憑藉這一藉口反叛做亂,接着他們攻陷了遼東的各個縣城。當時自封為大單于慕容廈的長子慕容翰對他說:「我認為向諸侯求援不如為王室盡力,自古以來有做為的君主沒有一個不是依仗這種方法來成就一番事業的。現在索連、木津等人橫行霸道,朝廷的軍隊屢遭失敗,老百姓們也殘遭殺戮,當前災難還有超過這種情況的嗎?幾個小子對外名義是討伐龐本,其本意是希望藉機造反,全遼東覆滅已近兩年了;目前中原地區也遭戰亂,各州的軍隊也屢遭慘敗,為王室出力來主持正義,現在正是很好的時機呀!父王你應該顯赫九伐(九伐指制裁諸侯違犯王命行為的九種辦法)的威靈,挽救處於極其困難中的國家的命運,數說索連、木津的罪孽,並聯合正義的軍隊來討伐他們,這樣向上則可以恢復遼東的郡制,向下還可以吞併索連、木津二路軍閥,那麼我們在當今朝廷就能落一個忠義的美名,而且私下我們還可以獲得一定的利益。這正是我們象飛鴻漸進於高位一樣的開端呀,最終我們便能夠在諸侯競爭中實現自己的志願。」慕容應非常贊同這番話,於是下令嚴厲征討索連。木津,終於擒獲斬殺二人,重新恢復遼東郡。

  我認為,古人說最初造禍的人一定會滅亡,正是指出第一個帶頭倡導做亂的人是為非做歹的好雄,他們對外假託以正義之師的名義,說要來清除叛亂的行為,內地里早已包藏的叛逆之心正好趁此機會求得實現,他們都是借着為王室盡力及輔助順從君王的名義,然後把握時機獲取權力,這正是說的慕容廆這樣的人啊。

  東晉列國時,前秦的秦厲王符生殘害殺戮忠良,秦國人過一個時辰都像過一百天那樣長,權翼於是勸說東海王荷堅說:「當前皇上昏庸殘暴,已經失去了天下的民心。有德行的人興盛發達,沒有才德的人遭殃,這是天道的必然啊!一旦天下的局勢發生重大的變化,如果不是君土你還能是誰有德行呢?帝位社稷關係重大,千萬不能讓別人獲取,希望君王你採取商湯、周武王伐桀、紂那樣的舉動來順從民意。」苻堅贊同權翼的想法,把權翼當做自己智囊,參與策劃軍機大事,終於廢棄幻生,並且自立為秦王。

  《左傳》中說:「聖人通達節操,其次保守節操,最下失去節操。」商湯的左相仲虺說:「老百姓天生就有七情六慾,如果沒有君王治理,天下就會亂起來。而只有大資聰明的人,才能治禍理亂。夏染昏庸元道,使得百姓處於水深火熱的災難之中。大王你不愛歌舞,不近女色,不聚金錢,不斂財物。應該滅亡的,就促使它滅亡,應該生存的,就幫助他鞏固,這樣,國家才會昌盛。符合禮義的,必定能夠興盛;昏庸殘暴的,終究將滅亡。因此,應該恭敬奉順上大的意志,永遠遵行上天的教誨。」許芝說引述《春秋傳》中的話說,周公旦被封為魯公,他為什麼不就封地魯而要留在京師佐理成王呢?因為他認為雖有繼承並尊循先王的政體、法度的國君,但不能講聖人受天命成為帝王那樣的話,還必須恭謹戒娛,宵衣旰食,勤於國事。京房寫的《易傳》中說:「有能力稱王的人就輔佐他,殘惡的人就除掉他,軟弱無能的人就奪取他的權位。變更姓氏,改換朝代,上天的意旨從來都不是固定的。

  聖人在辦事之前,先謀於賢士,同時,又卜筮於鬼神,以此謀求吉凶之道,如果能這樣,那麼老百姓也能參與這幽明的事了。」從這一點來看,苻堅自立為王,廢掉苻生,這是象聖人那樣做到了通達節操,把天下的民心向背做為一個衡量的尺度。]

  南朝時宋文帝時任員外散騎恃郎孔熙先是廣州刺史孔默之的兒子,他有歪才,善於占星望氣,他曾經說:「從江州地區(現在江西全省和湖北省的一部分)的分野來看,江州要出一位天子,當今的皇上要被他的親骨肉殺害。」

  等到大將軍彭城王劉義康被貶逐到安城郡(今江西省安福縣東南)的時候,孔熙先認為這就是即將成為天子的那個人,於是勸說彭城王的詹事范曄說:

  「我的父親當初去廣州的時候,朝廷里許多人紛紛誹謗誣衊他。多虧大將軍劉義康盡力幫忙相救,才得以免除危險和災難。我受父親的遺命,要以死來回報大將軍的恩德。當今皇上昏庸無道,大概是上天要廢棄他。大將軍英明果斷、聰明機智,百姓和神明都願歸附於他,但他卻被罷免了職務發配到南部邊唾,普天之下都為他憤恨不平。現今,天下人心騷動不寧,天象錯亂,這就是世人所謂的時運已經來到,這是不可以改變的事情。假如我們順應上天、百姓的心愿,收羅那些仰慕正道的賢士,聯合朝廷之內尊貴的親戚,結交天下的英雄豪傑,暗中謀劃裡應外合,接着在宮內突然起兵,然後殺掉反對我們的人,擁戴聖明的天子,藉助彭城王的名望來號令天下,有誰膽敢不聽從呢!小人我願意用我這七尺之軀,三寸不爛之舌,建立大功、成就大事而歸之於各位君子,老人家你認為怎麼樣呢?」范曄感到非常吃驚。孔熙先又說:「從前毛琢對魏武帝曹操忠心耿耿,卻不能被曹操所容納;張溫對孫權侃侃而談,卻被孫權所放逐。那兩個人都是國家的忠臣、當時的俊傑,難道他們是因為自己的缺點暴露,或是因為言行不當,而後才招致禍害屈辱的嗎?他們都是因為自己太廉潔正直、剛烈清正被曲解冤枉從而招受窘困,因為其行為高尚、品節美好而不能長期被人所容納。老人家你在本朝受到的信任程度並不比曹操、孫權對毛琢、張溫信任更深,可是你在老百姓中的名聲卻遠遠超過那兩個忠臣。想要誣餡你的人對你側目怒視已經很久了,而你卻要同他們肩並肩地平等競爭,這如何能夠辦得到呢?前一時期,殷鐵只說了一句話,劉班的腦袋就被擊碎,彭城王被驅逐出京,徐童也被猜忌,他們難道只是因為父兄之間的仇恨或是存有萬代的夙怨嗎?其實他們動用刀兵,視對方為眼中釘、肉中刺,早就是這樣了。他們之間所爭奪的實際上不過是名利、權勢誰先誰後的問題。等爭到後來的時候,雙方都怕自己陷得不深、下手不早,殺了一百個人還說自己並沒有滿足。這難道是書上所記載的遙遠的古事嗎?這難道不是令人心寒、恐懼的事情嗎?現在,是建立大的功業,崇奉賢明睿智之人把難辦的事變得容易,用安逸代替危險,緊緊依靠於安全的泰山,遠離危險的累積之卵,為什麼不前去爭取呢?況且尊奉樹立聖賢明智之人,這是盛大的德行啊!自己享有宰相的位置,這是很高的功業啊;接受王命,功成之後隱居,這是崇高的名聲啊!與伊尹、周公那樣主持國政的大臣並肩齊名,這是美好的稱號啊!像那盛大的德行、高大的功業、嵩高的名聲、美好的稱號,三王和春秋五霸之所以要冒着軍隊覆滅、將帥被殺的危險,就是要爭奪這些東西啊!有朝一日全部占有了這些東西不也是理所應該的嗎?還有比這更切近的事情,可是我不敢說出來。」范曄說;「是什麼呢?」

  孔熙先說:「老人家你世代貴胄,可是卻不能和皇室聯姻,朝內一些人把你當作禽獸來對待,難道你不曾認為這是一種恥辱嗎?」范曄的品行不端,所以孔熙先就用這些話來激怒范曄。范曄默不作聲,從此以後二人的關係很好,於是他們陰謀進行叛亂活動。孔熙先成了主謀,事情暴露後他們全部被殺。

  [裴子野說:「有超過常人才能的人,一定會懷有一飛沖天的抱負;有超越世俗胸懷的人,常常不願久居人下。能夠恪守道德規範,用禮教去約束自己的行為,所做所為不丟棄道義,不違反禮法,恐怕很難做到啊!像范曄等人都心高志傲,而且貪圖權勢;矜做自己的才能,違備天意圖謀叛亂,當時本無爭端,他們卻違備時勢。等到罪行被揭露,遭受了刑法,父子相對而哭,幾代留存下來的清白家風毀於一旦。他們所謂的智慧才能,反而成了他們毀滅自身的工具。心生叛逆,就會面臨危險,正是指的這啊!」]

  南北朝時北周的大將軍郭榮(隋代人,初仕北周,隋時官至左光祿大夫)

  奉命來到隋高祖楊堅那裡,高祖楊堅當時正在定州(今河北省定縣)。高祖對楊堅說:「我平素喜好山水,不喜歡冠飾和印綬這些世俗的東西,只是被時勢所迫,不得已忝居高位,徒有虛名,我希望在適當的時候退隱回家,安度晚年,怎麼樣啊?」郭榮回答說:「當今皇上昏庸無道,人們心中都懷有危懼感。天命並不是固定授予某一個人的,有能力的人代代出現。明公你的德行比文王還要高,你的聲望超過了國中的精英,你應當占有天下來撫慰黎民百姓;可是你現在卻效仿兒童、婦人說出投坑落阱的話!」高祖楊堅非常驚懼,急忙說:「不要亂講!否則要滅族的。」等到楊堅當了宰相的時候,他笑着對郭榮說:「從前你的話果然應驗了。」到了後來,楊堅最終代替了北周王朝。

  [從前周武王率兵到了殷商,將要與紂王的軍隊打仗,紂王的士兵非常強盛,因此武王害怕地說:「整個天下都認為商朝國土廣大,周朝國土狹小;認為商朝的人口眾多,周朝的人口少;認為周朝的國力弱小,商朝的國力強大;認為周朝的形勢危險,商朝的形勢安穩;認為周王是諸湖,商紂王是天子。我們憑着這五項短處,去對抗商紂的五項長處,果真能夠成就功績。事業嗎?」姜太公說:「大王你不要害怕。所謂的廣大,是指能夠得到天下所有百姓的擁護;所謂的眾多,是指能夠得到天下民眾的支持;所謂的盛大,是指能有號召天下人的能力;所謂的平安,是指能夠滿足天下人的願望;所謂的天子,是指能做到與天下的人相互愛戴、愛護,如同父親與兒子相愛那樣,這樣才是大子。今天我們的舉動是替天下的人剷除消滅貪婪的強盜呀。

  周朝雖然小,只剷除一名貪婪的強盜,還不應當嗎?」周武王非常高興,說:

  「什麼叫做殘賊呢?」姜太公說:「收羅天下的珠寶、玉石、美女、金銀、綾羅綢緞,占有之心從不滿足,這叫做貪婪;任用殘忍凶暴的官吏,殺害沒有犯罪的人,從不使用律法的規章,這就叫做強盜。」從這一點來說,如果做出貪婪的強盜所幹的事,即使再強大,也會滅亡啊。所以知道能夠稱王之人的威勢,並不在於所擁有人數的多少。自古以來就存在着這種情況。]

  隋高祖楊堅死後,埋葬在太陵。最初,楊堅病重的時候,將派使臣奉他的御旨召楊諒進京。楊諒當時正在并州(今山西省太原周圍地區)鎮守,聽說高祖駕崩,而且又聽到楊素要篡奪皇位的流言,非常害怕,認為高祖死後,京都派人召他的詔書是假的。於是他派遣軍隊,進行自我防衛,要陰謀發動叛亂。他向南襲擊蒲州(今山西省永濟縣),攻占了這個地方。

  [楊諒最初反叛的時候,王頍勸楊諒說:「大王屬下的將領官吏,他們的家屬都在函谷關以西,要是用這些人,就應該長驅直人,直搗京都,這就是所謂的迅雷不及掩耳;要是只打算割據占有過去北齊的地盤,就應該任用關東人。」楊諒沒有聽從他的話,因此失敗了。]司兵參軍裴文安勸說楊諒道:

  「用兵打仗應是寧拙而求速勝,沒有聽說過弄巧並行動遲緩能成功的。現在先皇的棺木尚存放在仁壽宮、朝廷派人統兵東來,行動開發得需要十天、半月的時間。假如你派幾萬名勇猛的騎兵,披上鎧甲連夜出征,直接開向長安城,用不了十天就可占領長安,然後再提拔那些不得志的人,授予他們很高的權位,選派親信人員做為骨幹,讓他們一同防守京城,那麼崤山以東的州府縣城就不歸楊素等人所有了。然後大王你敲擊着戰鼓向西發兵,聲威和氣勢震攝四方,那麼天下就可以揮手而定了。」楊諒不聽從裴文安的建議,他親自統率大隊人馬屯據在并州和介休之間。皇上楊廣聽到這一消息後,非常害怕,於是召見大將軍賀若弼商議這件事情。賀若弼說:「漢王是先帝的兒子,陛下你的弟弟,身居地方最高長官,擔負重任,聲勢威名遠揚,眾所周之,普天下的人都拜服於他,所以他的起事是必然的。他們的戰略只有三種:

  長驅直入函谷關,直搗京都,向西抗據朝廷的六軍,向東占據崤山以東廣大地區,這是上策,如果這樣,那麼天下歸誰所有就不可知了;把大軍屯據在蒲州,派五千騎兵封鎖潼關,恢復過去北齊的地盤,占據後並在這個地方建都,這是中策,如果這樣,那麼我們就可以與他們拼比力量了[過去的地盤是指北齊時國土,不是今天青州地區的齊地];假若楊諒自己駐守在太原,只是派遣他的將領前來進攻,這是下策啊,如果是這樣,他就一定會被我們擒獲的。」皇上說:「你試為我算計一下這件事情,他們可能使用什麼樣的計策呢?」賀若弼說:「楊諒手下的蕭摩訶是一個亡國之將,楊諒不可能與他謀劃大事;裴文安雖然年輕而賢能,但不能被任用;其餘的人都是一群小人,顧念貪戀自己的妻子兒女,苟求自身的平安,他們絕不會遠征,因此楊諒必定是派遣一支軍隊來攻取蒲州,自己留守在太原,做為他的老巢。我以為楊諒必定採取下策。」事情果然像賀若弼所預料的。皇上於是任用楊素為大將,打敗了楊諒。

  [最初,漢王陰謀做亂,聲稱要討伐楊素。司馬皇甫誕勸阻他說:「大隋朝據有天下已經二十多年了,天下百姓太平無事,民心很難動搖,這是其一;所有的民眾都討厭戰亂,人人都想過安樂的日子,既使是舜、禹復生,他們的威望也不能使百姓順從,這是其二;太子楊廣聰明神武,名字應驗於圖讖,楊素都不敢居於他的車轂之下,哪裡還敢有什麼妄想,這是其三;當今各諸侯王分別據守自己所屬的州郡,朝廷內外相互牽制,這樣的形勢是不可以舉事的,這是其四。朝廷憑藉這四項有利於安穩的情勢,安撫統治天下,在這種形勢下,興禍作亂,從沒有聽說過呀。」漢王楊諒沒有聽從皇甫誕的勸戒,所以最終失敗。從這一點來看,如果天下的人沒有嚮往叛亂的心思,國家也沒有土崩瓦解的徵兆,那麼既使擁有吳、楚(指西漢時叛亂的吳、楚等七國)等國那樣眾多的人數,也不可能成功,況且那微不足道者呢?所以先王獲取淡泊清淨的好名聲,憂心憐惜人民的痛若,這些行為就是出於安邦的目的吧!]

  隋煬帝親率六軍攻打高麗,當時任禮部尚書、楚國公的楊玄感依靠黎陽[今河南省濬縣]反叛。李密勸說楊玄感道:「天子遠征於遼東之外,那個地方就是距離幽州也有千里之遙。南面有大海的阻擋,北面有胡人的軍隊成為後患,中間夾着一條道路,可又極其險惡。現在你率兵出其不意,長驅直入薊地[相當今河北省薊縣、三河縣、玉田縣、豐潤縣一帶],扼住這條路的咽喉要塞。征伐高麗的隋軍向前面臨高麗軍隊的阻擋,後退沒有歸路,不出一個月,隋軍的軍糧必定消耗殆盡,揮手一召,隋軍的兵士自會投降,不用戰鬥就可以擊敗他們,這是上計;[一種說法稱:現在隋煬帝率軍在遼東,沒有覺察到我們的行動,分遣一萬軍士迅速出發,把守住渝關,斷決他們的歸路,用不了一個月,他們的糧草必定斷絕。隋軍東面抵抗高麗勁敵,西面又受到我軍攻擊,進軍沒有依託,退兵又無可據守,這樣百萬軍隊就成了瓮中之鱉。

  這的確是不用攻伐就可使敵軍屈服,是上策。]關中之地四面都有要塞,是天府之國,雖然那裡有刑部尚書、京兆內史衛文升守衛,但他不足為慮,現在假如你統帥部眾直取長安,天子既使從高麗返回,但失掉了他的根本之地,我們憑藉險要據守長安,所以一定會打敗他們的,這是萬全之策,是中計;[一種說法稱:自煬帝即位,天下民怨沸騰。你是上將的兒子,恩德澤及百姓,率兵長驅直搗長安,是中策。]假若貪圖其方便,先去攻打東都洛陽,大軍集聚在堅固的城池之下,是勝是負都不可能知曉,這是下計。」[一種說法是:

  樊子蓋[洛陽守將]不識大體,有奸謀,敢決斷,占據全部周地,自恃兵力強大,他不會受召降,打又拿不下來。我們率軍屯紮在堅固的城池下,又沒有外援。這樣攻打洛陽是下策。]楊玄感貪圖洛陽的財寶貨物,說道:「你的下策,對我來說正是上策啊」,於是率軍圍攻洛陽。因此楊玄感最終失利,連夜潰敗逃亡,朝廷的軍隊追擊並把他殺死。

  [楊玄感造反的時候,太白星(指金星,傳說中太白星主殺伐)進入南斗六星宿內,有一句諺語說:「太白入南斗,天子下殿走。」因此當時天下的人們都懷二心,持觀望態度。所以《三略》說:「誇大的輿論是為了聲討、指責對手,從而激勵己方的士氣。」裴子野說:「那些旁門左道能使人們感到好奇,虛假惑亂荒誕不經,這種東西雖然足夠用來發動民眾,可是卻不能靠它成就功業。」現在從那句諺語來看,旁門左道確實是可以發動民眾啊!

  因此當政者要禁止這種東西。]

  李密見自己的意見不被採納,只好投靠翟讓去了。

  姜太公說:「能為天下人謀利的人才能獲取天下,能安定天下人的人才能占有天下,愛護天下百姓的人才能長久地據有天下,施仁德於天下之人的人才能化導天下人。」《呂氏春秋·去私》中說:「廚師調製飲食但不自己吃,所以才可以做廚師。如果是廚師烹調食物卻自己吃了,就不能用他當廚師了。稱霸為王的君主也是這樣,誅殺殘暴的人但不私吞他們的財產,而是將其分封給天下的賢人,所以才可以稱霸為王;如果是稱霸為王的君主誅殺了殘暴的人而去私占他們的財產,那也就不能稱霸為王了。」從這一點來看,能夠給與是取得政權的法寶呀。現在楊玄感貪愛洛陽的財寶貨物,哪裡又能成就稱霸為王的業績呢!]

  隋煬帝一開始就猜忌唐高祖李淵,李淵知道這件事,常常懷有危懼感。

  當時唐公李淵是太原留守,隋煬帝從遼東回來時,召見唐公。李淵在到達煬帝的駐蹕的地方後,得病不愈,因此沒有能按時朝見隋煬帝。唐公李淵的外甥女王氏被選派進入後宮,隋煬帝問她說:「你的舅舅當時為什麼來得那麼晚?」李淵的外甥女按實情回答,煬帝說:「得那病還不死嗎?」唐高祖知道這件事後,很害怕。李淵當太原留守時,因為討擊突厥,交戰不利,他擔心被隋煬帝譴責懲罰,對此非常憂慮。當時唐太宗李世民也跟隨在軍隊中,他知道隋朝將要滅亡,秘密謀劃着義舉,來安定天下。他進見李淵,說道:

  「大人為什麼這樣憂慮呢?當今皇上荒淫無道,黎民百姓全都愁苦怨憤,城門之外到處都是賊人強盜,大人要是還格守小節,我們的危亡很快就要來到了。假如我們發起義兵,正好是適合人們的心愿呀。況且晉陽是用武的地方,食物、兵員都很充足,大人擁有此地,這實際上是上天授予我們的,我們正好可以憑藉這一時機轉禍為福,來成就功業。既然是上天賜與我們的,如果不收取,憂慮又有什麼益處呢?」高祖非常驚懼,很嚴厲地拒絕了李世民的建議。唐太宗疾走出去。第二天,唐太宗又勸說李淵:「這是萬全之策,可以挽救滅族的危險啊。如今朝廷的綱紀松馳紊亂,盜賊遍布天下,大人接受王命討捕賊人,可是賊人討捕得盡嗎?賊人既然不能捕盡,自身就應當獲罪了。況且世人又都傳說李氏的姓應驗圖讖,所以李金才位望隆貴,雖然沒罪,還是在一個早晨就被滅族了。即使大人能將賊人剿滅盡,那麼功再高也不會受賞,憑這來求得名聲,又怎麼能得到呢?」唐高祖的臉色緩和了一些,說道:「我整整一夜都在考慮你的話,你說的話很有道理。今天就是家破人亡也由你了,變家為國也由你了。」李淵於是定下計劃,命令太宗李世民與晉陽縣令劉文靜,以及門下客長孫順德、劉弘基等招募士兵。十來天內,有上萬人應募。李淵等人斬殺了副留守王威和高君雅,因為他們詐騙高祖去晉祠祈雨,其實是準備對高祖實行不利。李淵採用晉陽宮副監裴寂的計策,仿照伊尹放逐太甲、霍光放逐昌邑王的先例,尊奉隋煬帝為太上皇,立代王楊侑為皇帝,來安定隋王室;然後傳布檄文到各郡縣,來表明他們是正義的舉動。

  七月的時候,派用三萬精兵,向西攻取關中地區。唐高祖李淵手舉白旗在太原的郊外誓師起義,率領軍隊踏上起義的大路,最終滅亡了隋王室,因此締造出我們的大唐。

  晉陽縣令劉文靜曾經暗中觀察過唐太宗的氣質風度,他對裴寂說:「李世民不是一般人啊,他的度量寬大像漢高祖劉邦一樣,神態威武如同魏武帝曹操,年紀雖輕,卻是上天所賦予人世的英才。後來劉文靜因與李密有親戚關係,被關入了監獄。唐太宗暗中懷有非常的抱負,去監獄裡探望他。劉文靜非常高興,也察覺了太宗有非常的意圖,於是他感慨地說道:「天下大亂,沒有漢高祖、光武帝那樣的才能是不能安定天下的。」太宗明白他的意思,回答說:「你怎麼知道沒有這樣的人呢?只是擔心常人們看不出來罷了。」

  文靜高興地起身說道:「早就知道公子是潛伏着的一條龍啊。現在這樣的時勢,正是縱橫馳騁的大好時機,你平常就具有接受圖讖的才資,現在仍然懷有治平亂世的本事,這樣,人們就能有依附的希望,我劉文靜也知道了所應攀附的地方。」唐太宗高興地說道:「你有什麼謀劃嗎?」劉文靜回答道:

  「如今李密包圍東都洛邑已經很久了,皇上在南方淮南一帶巡遊;大股賊人的占地跨連州郡,小股的強盜屯據在山澤中,他們的人數得以千以萬來計算。

  若有真命天子驅使駕馭這些人,能夠順天應人,那麼只要舉旗一呼,四海是足可以平定的。現在并州一帶的老百姓,為躲避盜賊都搬人了晉陽城內。我劉文靜作了幾年縣令,了解其中的豪傑之士,一旦把他們召集起來,馬上可得到幾萬人馬。你父親所率領的軍隊又有幾萬人,一言出口,誰敢不服從!

  我們乘虛入關,號令天下,用不了半年,帝王之業就可以成就。」唐太宗笑着說:「你的話正合我這個人的心意。」於是他就部署賓客,暗中圖謀起義。

  李淵就派劉文靜偽造隋煬帝的詔書,以他的名義徵發太原、雁門、馬邑(今山西省朔縣)等幾個郡年紀在二十歲以上、五十歲以下的人全部當兵,規定年底在涿郡集結。因此人心不安,策劃造反的人越來越多。然後又派劉文靜和裴寂偽造符錄,取出官庫內的錢財物品,來供應留守的軍資開銷。接着招募聚集軍兵而起事,改換旗幟來表明自己是正義的舉動。另外又派劉文靜前去聯合突厥,突厥的始畢可汗說:「唐公起義,想做什麼呢?」劉文靜說:

  「隋文帝楊堅廢掉嫡長子,把帝位傳給了後主楊廣,於是才招致這樣的禍亂。

  唐公是皇室的親族,不忍心坐着觀看國家的衰敗,想要廢掉那個不應該立的人。因此希望與可汗你的兵馬一同進入京都,到那時候,百姓和土地歸屬唐公,金銀財寶、綾羅綢緞歸屬突厥。」始畢可汗非常高興,隨即派遣兵馬跟隨劉文靜來到,李淵等人的兵威更加壯大了。

  從唐王朝取代隋朝的歷史來看,就可以明白,天下不是某一個人的天下,而是普天下人的天下。所以打天下的人一定要明白「三統」的道理[董仲舒在《春秋繁露》認為夏朝尚黑,商尚白,周尚赤。繼周而興的王朝又應尚黑。

  因此,三統循環指王朝更迭],認清取得江山實乃天命所受,因而萬萬不可將錦繡河山當自家私有財產。從前孔子在評論《詩經》,講到「殷士膚敏,裸將於京」[意為殷朝的士人品德聰敏,看出殷商將亡,紛紛去扶助周室]這一句時,感嘆道:「榮華富貴有如雲煙。如果富貴和貧窮固定在某個地方永不變更,那麼,王公貴族還會有何畏懼呢?老百姓又怎麼會積極進取呢?《周易》說:「平安的時候不忘危難,倖存的時候不忘消亡。能做到這一點,身家性命就能長保平安,國家也不會淪喪了。」因此有危機感而又常常心存警覺,這實在是國家的福樣啊![2]

作者簡介

趙蕤 (ruí),字太賓,號東岩子。梓州鹽亭人(今四川省鹽亭縣兩河鎮趙家壩人),約生於唐高宗顯慶四年 ( 公元 659 年 ),卒於唐玄宗天寶元年( 公元742年)。唐代傑出的道家與縱橫家 。趙蕤和李白是唐代的「蜀中二傑」,以「趙蕤術數,李白文章」並稱。[3]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