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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龍八部·第六十六章 奇異門派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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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龍八部·第六十六章  奇異門派出自《天龍八部》,《天龍八部》是中國現代作家金庸創作的長篇武俠小說。這部小說從1963年開始創作,歷時4年完成。前後共有三版,在2005年第三版中經歷6稿修訂,結局改動較大。 這部小說以宋哲宗時代為背景,通過宋、遼、大理、西夏、吐蕃等王國之間的武林恩怨民族矛盾,從哲學的高度對人生和社會進行審視和描寫,展示了一幅波瀾壯闊的生活畫卷。其故事之離奇曲折、涉及人物之眾多、歷史背景之廣泛、武俠戰役之龐大、想象力之豐富當屬「金書」之最。作品風格宏偉悲壯,是一部寫盡人性、悲劇色彩濃厚的史詩巨著。 [1]

正文

摘星子道:「你不出手,那麼接我招吧。」出塵子臉色大變一躍而起,莫看他肥肥矮矮,身法卻是頗為敏捷,一聽大師兄如此說,知道已無可倖免,他一向慣用的兵刃乃是一根鋼杖,卻披蕭峰插入了山壁之中,始終沒法拔出,當即一俯身,從地上拾起兩塊石塊,均有拳頭大小,呼呼兩響,便向摘星子擲了過去,口中說道:「大師哥,得罪了!」他兩塊石頭一脫手,跟著又拾起兩塊,連珠般擲將過去,身子卻躍向東北角上,呼呼兩響,又是兩塊石頭擲出。一個肉球股的身子已遠遠縱開。他自知武功與摘星子差得太遠,只盼這六塊石頭能擋得一擋,自己便脫身逃走,此後隱姓埋名,讓星宿派的門人再也找尋不到。哪知摘星子右袖揮勁,一股雄渾絕倫的掌力從袖底涌將出來,衣袖角只在石頭上一帶,那幾塊石頭便反飛而出,向出塵子後心擲去。

蕭峰在石後見了他反激石塊的內力,不禁暗暗點頭:「這人借力打力的功夫,造詣大是不弱,那是真實本領,可不是什麼邪法。」出塵子聽到風聲勁急,知道若是再向前逃,非給石頭擊中背心不可,要說反掌擋架,卻又沒這等功力,只得斜身向左一躍,說也奇怪,他身子剛向左邊躍去,摘星子衣袖拂出的第二塊石頭,跟著又到,竟是不容他有絲毫喘息餘地。出塵子左足剛在地下一點,勁風襲背,第三塊石頭又已趕了過來。蕭峰自是明白這個道理,他師兄弟同門學藝,摘星子對這師弟的玩藝瞭然於胸,料到他閃避之時,將有什麼行動。只是這石塊一塊塊的飛擲過去,方位固是極准,時刻分寸更是拿捏得恰到好處,叫他累得足不停步,不住向左。顯然摘星子是意存玩弄,不欲立即取他性命,眼見那第五塊、第六塊石頭飛擲過去之時,勢頭故意慢了一慢,若不這麼一等,出塵子已然閃避不了。

每一塊石頭擲去,都是逼得出塵子向左跳了一大步,這六大步跳過,他身子又已回到火焰之旁。只聽得啪的一聲猛晌,第六塊石子遠遠落下,出塵子臉色蒼白,手一翻,從懷中取出一柄匕首,便往自己胸口插入。摘星子哪容他如此輕易便死?衣袖揮處,一朵藍色火花撲向他的手腕,嗤嗤聲響,燒炙他腕上穴道。出塵子手一松,匕首掉在地下,他大聲叫道:「大師哥慈悲,大師哥慈悲!」 摘星子衣袖又是一揮,一股勁風撲出,射向那堆綠色火焰。這火焰突然分出一條細細的旁支,向出塵子身上射了過來,綠火著體便燃,衣服和頭髮首先著火。只見出塵子在地下滾來滾去,厲聲慘叫,一時卻又不死,焦臭四溢,情狀可怖,令人見之心悸。蕭峰雖多見兇惡險毒之事,但此刻見到出塵子遭遇如此之慘,心頭也是不禁一凜。星宿派眾門人嚇得連大氣也不敢透一口。摘星子道:「大家都不說話,嗯,你們覺得我下手太辣,出塵子死得冤枉,是不是?」他輕描淡寫的問了一句,眾人立即搶著說話:「出塵子死有餘辜,大師哥幫他練體歸西,對他是太仁慈了。」「大師哥英明果斷,處置得適當之極,既不寬縱,又不過份,咱們這可太敬佩了。」「這傢伙泄露本派的機密,使師尊的練功至寶遭逢危難,本當凌遲碎割,讓他吃上七日七夜的苦頭這才處死。大師哥顧全同門義氣,這傢伙做鬼也感激大師哥的恩惠。」「咱們人人有罪,請大師哥寬恕。」這些卑鄙無恥的言語,夾雜在出塵子的呻吟呼喊之中,交織成一片刺耳之極的聲音。蕭峰心頭只感到說不出的厭僧,實在不願再聽下去。轉過身來,右足向上一彈,已悄沒聲的落在二丈以外,以摘星子如此功夫,竟也沒有察覺。

蕭峰身子一彈離去,第二步正要跨出,忽聽得摘星子柔聲問道:「小師妹,你偷盜師尊的寶鼎,交與旁人,該當什麼處罰?」這幾句話說得甚是溫文,但蕭峰聽在耳中,卻是凜然一驚,心道:「阿紫這小丫頭雖然可惡,但我受阿朱重託,豈能讓她死在這些邪魔外道的手中?只怕她所受的刑罰,比之於出塵子更要慘酷十倍,我若袖手不理,心中何安?」當即轉過身來。悄沒聲的又回到了原來的隱身之處。 只聽得阿紫說道:「我是犯了師父的規矩,那不錯。大師哥,你想不想拿回這隻寶鼎?」摘星子道:「這是本門的三寶之一,當然是要收回的,如何能輕易落入外人之手?」阿紫道:「我姊夫的脾氣很是倔強。這寶鼎是我交給他的,如果我向他要回,他當然完整無缺的還給我。若是外人向他要,你想他給不給昵?」 摘星子「嗯」了一聲,心道:「這喬峰本是丐幫的幫主,在江湖上的聲名也很響亮,恐怕不是輕易向人屈服的。」便道:「這件事本來很難說啊,若是寶鼎有什麼損傷,你的罪孽可就更加大了。」阿紫道:「你們向他要,他是無論如何不肯交還的。大師哥武功雖高,最多也不過將他殺了,要想取回寶鼎,那又是千難萬難。」摘星子沉吟道:「依你說那便如何?」阿紫道:「你們放開我,讓我獨自到雁門關外,去向姊夫把寶鼎要回。這叫做將功贖罪,不過你得答應,以後也不再向我用什麼刑罰。」摘星子道:「這話聽來倒也有理,不過小師妹啊,這麼一來,做大師哥的臉皮可就給你剝得乾乾淨淨了,從此之後,我再也不能做星宿派的傳人了。我一放了你,你遠走高飛,跟著你姊夫逃之夭夭,我又到哪裡去找你?這寶鼎嘛,咱們是志在必得,只要不泄漏風聲,那姓喬的未必敢貿然毀去。小師妹,你出手吧,只要你打勝了我,你便是星宿派的傳人,反過來我要聽你的號令。你是大師姊,我是小師弟。」

蕭峰聽到這裡,這才明白:「原來他這邪派中的排行是以功夫強弱定大小,不以入門先後來分。所以他年紀輕輕,卻是大師兄,許多比他年長之人,反而是師弟,如此一來,這些人同門之間,常常要爭奪殘殺,哪裡還有什麼同門之情、兄弟之義?」他卻不知這個規矩,正是星宿派武功一代此一代更強的法門。大師兄權力極大,做師弟的若是不服,隨時可以武力反抗,那時便以功夫定高低。倘若大師兄得勝,做師弟的自然是任殺任打,絕無反抗的餘地。若是師弟得勝,他立即一躍而升為大師兄,轉手將原來的大師兄處死。掌門師父眼睜睜的袖手旁觀,決不干預。在這規矩之下,人人要努力進修,藉以自保,可是表面上卻又要不動聲色,顯得武功低微,以免引起大師兄的疑忌。那出塵子自恃膂力厲害,所鑄的鋼杖又重又粗,十分沉重,雖然排行第八,早已引起摘星子的嫉忌,這次有機可乘,便藉故剪除了他。別派門人往往練到一定的造詣,便即停滯不進,但是星宿派的門人卻是半天也不敢偷懶,永遠是勤練不休,做大師兄的固是怕每個師弟向自己挑戰,而做師弟的,也是怕大師兄找到自己頭上,只要功夫練得強了,大師兄沒有必勝把握,那就不會輕易啟釁。

阿紫本以為摘星子瞧在那寶鼎份上,不會便加害自己,哪知道他竟不上當,立時便要動手,這一來可嚇得花容失色,但聽出塵子呻吟叫喚之聲,兀自未息,這命運轉眼便降到自己身上,只得顫聲道:「我手足都被他們銬住了,如何跟你動手過招?你要害我,卻想這些鬼門道。」摘星子道:「很好,我先放你。」說著衣袖一拂,一般勁氣,直射入火焰之中。那綠色火焰又分出一道細細的旁支,便如一根水線般,向阿紫雙手之間的鐵銬上射去。 蕭峰看得甚准,這一條綠色火焰,確是對準了阿紫的手銬射去,不是去燒她身體,何況這摘星子自視甚高,決不願在同門之前失了威信,他武功比阿紫高得多,自不須突施偷襲,只是不知他功力如何,是否能燒斷鐵銬而不損及阿紫的手腕。但聽得嗤嗤輕晌,過不多時,阿紫兩手往外一分,鐵銬已從中燒斷,但兩個鐵圈還是套在她的手上。那綠火倏地縮回,跟著又向前射出,這次卻是指向阿紫足踝上的鐵鐐。也只是片刻功夫,鐵鐐已自燒斷。

蕭峰從旁觀看,初看那綠火燒熔鐵銬,不禁暗自驚異摘星子內力好生了得。待再看到那綠火去燒腳鐐時,這次瞧得清楚,綠火所到之處,鐵鐐便即變色。看來,還是那火焰中頗有古怪,倒不是純系他內力使然。阿紫手足既得自由,已是無可推諉,饒是她心智靈巧,卻也想不出什麼巧計來得脫眼前的大難,只聽得諸同門不住的稱讚:「大師哥的內功當真是超凡入聖,非同小可。」「我等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當今之世,除了師尊一人之外,大師哥實在是天下無敵了。」「什麼『北喬峰、南慕容』叫他們來給大師哥提鞋子也是不配。」「小師妹,現在你知道厲害了吧?只可惜懊悔已經遲了。」你一言,我一語,說個不停。那摘星子也真愛聽這些諂諛之言,臉帶笑容,斜眼瞧著阿紫。阿紫只盼他們說之不休,摘星子越遲出手越好,但這些人翻來覆去說了良久,終於想不出什麼新話題來了,聲音不免漸漸低了下去。摘星子緩緩的道:「小師妹,你出招吧!」阿紫想起適才出塵子慘死的情狀,顫聲道:「我不出招。」摘星子道:「你為什麼不出招?我看還是出招的好。」阿紫道:「我不跟你打,明知打你不過,又何必多費氣力?你要殺我,儘管殺好了。」摘星子嘆道:「我並不想殺你。你這樣一位美貌可愛的小姑娘,我殺了你實在可惜,不過這叫做無法可施。小師妹,你出招吧,你殺了我,你就可以做大師姊了,星宿派中,除了師父之外,誰都要聽你的號令了。」 阿紫咬牙道:「我就是打得你過,我也不會殺你。」摘星子道:「為什麼?」阿紫道:「因為……因為……我心中歡喜你。」

她此言一出,摘星子心中一凜,蕭峰也是心頭一震,誰也料不到,她居然會說出這句話來。眾弟子你瞧噍我,我瞧瞧你,誰都不敢有什麼表示。各人隨即眼望地下,不敢向摘星子多望一眼,免惹殺身之禍。過了好一會,只聽摘星子笑道:「你小小年紀,懂得什麼喜歡不喜歡?我是有妻之人,難道你不知道嗎?」阿紫道:「你……你……你英俊瀟灑,武功又高,有沒有妻子,有什麼相干?我……我就是喜歡你。」摘星子嘆了口氣,道:「要是你不犯這麼大的罪孽,我收你做我小妾,那也不妨。現下……嗯……我是愛莫能助了。小師妹,你接招吧!」說著袖子一揮,一股勁風撲向火焰,一道綠色火線便向阿紫緩緩射來。似乎他不想一時便殺了她,是以這火焰來勢甚緩,阿紫驚叫一聲,向右方躍開兩步。那道火焰跟著迫來。阿紫又退一步,背心已靠到蕭峰藏身的大石之前。摘星子催動內力,那道火跟著逼了過來。阿紫的背脊已靠在大石之上,退無可退,正要想向旁樅躍,摘星子衣袖揮動,兩股勁風分襲左右,令她無法閃避,正面這道綠火,卻是越這越近了。蕭峰知道這綠火只要一碰到身子,立時皮焦肉爛,眼見那綠火離她臉孔已不到兩尺,近了一寸,又近一寸。便低聲道:「不用怕,我來助你。」說著從大石後面伸手過去,抵住她的背心,又道:「你運掌力,向那綠火擊過去。」阿紫正嚇得魂飛魄散,突然聽到蕭峰的聲音,無異是得到一個天外飛來的救星。 她想也不想,便是一掌拍出,其時蕭峰的內力已注入她體內,阿紫這一掌拍將出去,勁力已是十分雄渾。那道綠色火焰倏地縮回兩尺。摘星子大吃了一驚,眼看阿紫已是俎上之肉,正想施展功夫,逼得綠火在她臉旁盤旋來去,嚇得她大聲驚叫,在眾同門前顯顯威風,這才取她性命,哪想到阿紫小小年紀,居然有這等厲害的的內力,實是大出意料之外。只是他星宿派這一門的武功,師父傳授之後,各人自行修練,到底造詣如何,不等臨敵相鬥或是同門自殘,那是誰也不知道的。阿紫這一掌拍出,竟會將綠火逼回,眾人都是「哦」的一聲,雖是均感驚訝,卻是誰也沒有疑心有人暗助,只道阿紫天資特別聰明,暗中將功夫練得造詣極深。

摘星子運力一逼,那綠火便又向阿紫臉上射了過去,這一次用力極猛。那綠火便又去得奇快。阿紫「嚶嚀」一聲,不知如何抵擋才是,忙向左一避。幸好這時摘星子拍向她左右兩側的勁力已消,她身子避開,那綠火射到石上,嗤嗤直響。蕭峰低聲道:「左掌拍過去,隔斷火焰!」阿紫道:「這法兒挺妙!」左手一揚,一股掌力推向這道綠火的腰間,掌風到處,那綠火登時斷為兩截,前半截火焰無後力相繼,在岩石上燒了一回,便漸漸弱了下去,摘星子心想:「若是這股火焰熄了,那便是在眾同門前輸了一陣,這銳氣如何能折!」當即催動掌力,又將那道綠火射向岩石,要將那股斷了根本的綠火接應回來。阿紫只覺按在自己背上的手掌之中,內力源源不絕的送將過來,當真如長江大河一般,若不急急拍出,說不定白己小小的身子,也要炸裂了,當下右手用力一揮,直擊出去。蕭峰內力渾厚無比,輸到阿紫的體內,雖是威力減了幾成,但若她能善於運用,對摘星子攻個出其不意,極可能便一擊而勝。只是她驚恐之餘,這一掌拍出去匆匆忙忙,呼的一聲響,這道細細的綠火應手而滅,雖是勝了一仗,卻末損到摘星子的分毫。 但這麼一來,星宿派眾同門已是相顧失色。那七師弟不識時務,還要給大師哥捧場,說道:「大師哥,你功力真強,小師妹這一掌拍來,最多也不過將『神火』拍熄一些,卻哪裡奈何得了你?」這幾句話他是好心拍拍大師兄的馬屁,但在摘星子聽來,卻是向他諷刺一般,突然間衣袖一拂,綠火斜出,嗤的一聲響,便如一枝箭般射到了七師弟險上。這綠火略一燒炙,便即縮回,但那人已雙手掩面,蹲在地下,殺豬也似的叫將起來。蕭峰低聲道:「此人已老羞成怒,須得小心在意。」他聲凝成線,送入阿紫的左耳,摘星子內力雖強,卻也無法聽到,其餘眾同門,更是誰也不知了。果然摘星子剛將七師弟整治了一下,隨即左掌斜拍,一道綠火又向阿紫射來,這次的綠火卻是粗得多了,聲勢洶洶,帶著轟轟之聲,照映得阿紫頭臉皆碧。阿紫怕這火光太盛,將蕭峰的身形照了出來,當郎斜身又閃到岩石之前,拍出一掌,抵住綠火,不令近前。那綠火遇到阿紫的掌力,無法繼續向前,登時便在半空僵住了,火焰頭向前進得一兩寸,又向後退了兩寸,閃爍不定,黑暗之中,便似一條綠色的長蛇橫流空際,輕輕擺動一般,顏色又是鮮艷,又是詭異。摘星子連催三次掌力,都給阿紫擋了回去,不由得又是焦躁,又是憤怒,再催兩次掌力仍是不得前進,驀地里一股涼意從背脊上升向後頸:「她,她……她餘力未盡,原來一直在作弄我。難道師父偏心,私下將本門最上乘的功夫傳了她?我……我是上了她的當啦!」想到此處,心中一虛,手上掌力登時減弱,那條綠色長龍快加閃電般退向火堆,摘星子大喝道:「難道我還怕你?」

摘星子一聲斷喝,掌力加盛,這道綠火突然間化作一個斗大的火球,向阿紫疾衝過來。阿紫見勢道不對,一掌拍出,竟是擋不住這火球的沖勢,急忙左掌又跟著推出,雙掌一齊出力,才將這火球擋住了。只見一個碧綠的火球在空中骨碌碌的迅速轉動,眾弟子喝起彩來,都說:「大師哥功力神妙,這一次小丫頭可就糟糕啦!」「小師妹,你還逞什麼強?乘早服輸,說不定大師哥還能給你一條生路。」 阿紫難以鎮定,不住催動掌力,但蕭峰送來的掌力雖強,終究是外來之物,她運用之際,不能得心應手。摘星子和她僵持片則,已發覺了她內力弱點所在,心道:「這小丫頭得師父眷顧,修練的內功當真了得,實不在我之下。只是她出掌全無迴旋餘地,一味向前力推,在兩側頗有空隙,幸好她提早發難,若是再等三四年,掌法也練得到家,那時我可死無葬身之地了。」想到此處,不由得雙眉往上一聳,右手食指點了兩點,火焰堆中嗤嗤兩聲輕響爆出幾朵火花。這幾朵火花猶加流星一般,分從左右襲向阿紫,來勢迅速之極。阿紫叫聲「啊喲!」不知如何是好。她雙手的掌力,卻是凝聚在那大火球之上,再也分不出手來拍開這兩朵火花,無可奈何之中,只得身子一側,想要避開。但摘星子這一招攻擊,旱就算好了後著,料到她除了側身閃避,更無別法,只要這兩朵火花一燒到身上,雖然不致傷她性命,卻能燒得她皮焦肉爛,功力大減,那時再送兩朵火花過去,連續燒炙,瞧她還有什麼能耐施展得出?是以阿紫身子一閃,那兩朵火花在摘星子內力催動之下,跟著也射了過去。蕭峰暗叫:「不好!」知道阿紫已無力抵抗,當下左掌微揚,一股掌力輕輕推出,只見阿紫身形閃動之際,兩條腰帶飄將起來,一飄一拂,兩朵火花迅速無倫的向摘星子激射回去。摘星子只道阿紫的內功已練到了超凡入聖的境界,腰帶微揚,便有極強的內力發出,只嚇得目瞪口呆,一怔之間,兩朵火花已射到身前。他叫道:「啊喲!」身子向上一縱,一朵火花從他足底下飛了過去。人叢中兩名師弟喝彩道:「好功夫,大師兄了不起!」彩聲未歇,第二朵火花已奔向他小腹。摘星子身在半空,如何還能向上拔高?嗤的一聲響處,火花已燒上他的肚腹。摘星子又是「啊」的一聲大叫,落了下來。原來蕭峰惱他口舌輕薄,辱及阿朱,這才施以薄懲。

摘星子一落地,那團火球也即歸入火焰堆中。眾弟子眼望阿紫,臉上都現出敬畏之色,各人心中均想:「看來小師妹功力不弱,大師兄未必一定能夠取勝,咱們喝彩聲可不要太響亮了。」摘星子伸起雙手,打開發髻,長發垂了下來,直覆在臉上,跟著一咬舌尖,一口鮮血,便向火焰中噴去。 那火焰忽地一暗,隨即大為明亮,耀得眾人眼睛也不易睜開,眾弟子忍不住大聲喝彩:「師哥好功夫,令我們大開眼界。」摘星子猛地里身子旋轉,如陀螺般連轉十多個圈,大袖拂動,整個火焰堆向上一拔,便如一座光牆般向阿紫壓來。那是他將平生功力,盡數凝聚在這一擊之中。 蕭峰見到摘星子這等陣杖聲勢,知道他所使的乃是一門極厲害的邪術,自己如運玄功將之破去,對方不但功力大減,自己損耗也是不小。這人雖然奸惡,但和他無冤無仇,何必和他大斗,當下反掌為抓,抓住阿紫背心,正想拉住她身子,就此遠行,料想這摘星子也追趕不上,忽聽得阿紫叫道:「阿朱姊姊,阿朱姊姊,你親妹子給人家這般欺侮,你也不給我出氣?」蕭峰一怔,心道:「她在叫喚阿朱,我……我……就此一走了事麼?」

蕭峰微一遲疑,那綠火來得快極,便要撲到阿紫身上,當真是間不客發,蕭峰此時便要抓了阿紫逃走,也已不及,不由得心中一驚:「這人的內功著實了得,這火焰來得如此快法,卻為我始料所不及。」為了相救阿紫,只得雙掌齊出,兩股勁風拍向阿紫的衣袖。碧焰映照之下,阿紫兩隻紫色的衣袖鼓風飄起,向外一送,蕭峰的勁力已推向那堵綠色的光牆。這片碧焰在空中略停一停,登時便緩緩向摘星子面前退去。摘星子大驚,又在舌尖上一咬,一口鮮血再向火焰中噴去,火焰一盛,回了過來,但只進得兩尺,又被蕭峰的內力送了轉去。眾弟子但見阿紫的衣袖鼓足了勁風,便如是風帆一股,都道這位小師妹的內功高強之極,哪想得到她背後另外有人。 摘星子此時臉色已然大變,一口口鮮血向火焰中吐去。他噴出一口鮮血,功力便減弱一分,這是騎虎難下,只得硬拼到底。但盼將阿紫燒死了,立即離去,慢慢再修練復元,否則給其他師弟瞧出破綻,說不定乘機便來揀這現成便宜,又來向他挑戰。但眼前只有先料理了阿紫再說,所謂「火燒眉毛,只顧眼下」,其餘的事,那也顧不得這許多了。他口中鮮血不住噴去,但在蕭峰雄渾的內力鎮壓之下,這碧焰哪裡沖得過去?

蕭峰從對方內勁之中,已察覺他真氣越來越是衰弱,快要油盡燈枯,便凝氣向阿紫道:「你叫他認輸便是了,不用鬥了。」阿紫道:「大師哥,你鬥不過我啦,跪下求饒,我不殺你便是。你出口認輸啊,你快認輸啊。」摘星子心下惶急異常,知道自己命在垂危,聽了阿紫的說話,忙點了點頭。阿紫道:「你幹麼不開口?你不說話,那便是不肯認輸。」摘星子又連連點頭,便是不說話,原來他凝運全力與蕭峰相抗,只要一開口,這叢碧焰卷將過來,立時便將他活活燒死。眾同門見了這等模樣,紛紛嘲罵起來,「摘星子,你打輸了,何不跪下磕頭?」「這等膿包貨色,也出來現世,星宿派的臉也給你丟光啦!」「小師妹寬洪大量,饒你性命,你還硬撐什麼面子?開口說話啊,開口說話啊!」「你平時就會向我等逞威風,小師妹一伸手,你就糟糕啦。」這一干人最會見風駛帆,幸災樂禍,一見摘星子處於下風,什麼惡毒的言語都說了出來。蕭峰心想:「星宿老魔收的弟子,人品都是這樣奇差,哪裡練得好武功?阿紫自幼和這些人為伍,自然也是品格惡劣了。」還在片刻之前,這些人將大師兄贊得天上有、地下無,當真是並世無敵的大英雄,這時卻罵得他狗血淋頭,比豬狗也不如。

蕭峰見摘星子狼狽之極,當下也不為已甚,內勁一收,阿紫的一雙衣袖便即垂下。摘星子神情委頓,身子搖搖晃晃,突然間雙膝一軟,坐倒在地。阿紫道:「大師哥,你怎麼啦?服了我麼?」摘星子低聲道:「我認輸啦。你……你別……別叫我大師哥,你是咱們的大師姊!」他此言一出,眾弟子齊聲歡呼起來:「妙極,妙極!大師姊武功蓋世,星宿派有這樣一位傳人,咱們星宿派便要名揚天下了。」「大師姊,你快去宰了那什麼『北喬峰、南慕容』,咱星宿派在中原唯我獨尊。」另一人道:「你胡說八道:北喬峰是大師姊的姊夫,怎麼殺得?」「有什麼殺不得?除非他投入咱們星宿派門下,甘願服輸。」蕭峰在大石之後,聽著這些人胡說八道,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只聽阿紫斥道:「你們瞎說些什麼?大家別作聲。」她對摘星子道:「大師哥,剛才我求你饒了我,你狠心不肯,現下怎麼說?」摘星子道:「我……我該死!你說過喜歡我,我回去殺了我家裡的婆娘,即刻娶你為妻,永遠聽你的號令,不敢有違。」

眾弟子一聽摘星子這幾句話,登時鴉雀無聲,面面相覷,各人心中均想:「啊喲,不好!小師妹說過心中喜歡大師哥,他答應殺了妻子,娶她為正室,小師妹自然十分歡喜。他二人成婚之後,還分什麼你我?誰做星宿派傳人都是一樣,這位大師哥可得罪不得。」那排行第七的師弟給摘星子在臉上燒了一陣之後,此刻痛楚略減,急於戴罪立功,忙大聲道:「是啊,大師姊,你嫁了大師哥,那是再好也沒有了,郎才女貌,武林中誰不艷羨?若不是大師哥這等人才,原是誰也配不上你。」 又一人搶著道:「大師姊,大師兄的武功比你雖是差些,但當世除你之外,他也算是第二了。他以後一定聽你的話,說什麼也不敢違背,這事我可以一力擔保。」另一人道:「妙極,妙極!將來你二人生下孩子,自然順理成章的做星宿派下一代傳人,從此傳子傳孫,萬代不絕,真當是武林中最大的美事。」眾人你一言、我一語,拚命的迎合討好。蕭峰在岩石之後聽著,心道:「阿紫喜歡這人,嫁了他倒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倘若不是她星宿派中的自己人,別人原也忍耐不了這些無窮無盡的下流言語。」他向阿紫瞥了一眼,只見她臉上笑嘻嘻的,顯是十分歡喜,心道:「這是她自己的情願,我對阿朱是有了交代啦。她從此有了歸宿,再也不必我去理她。」

他正想起身走開,只聽阿紫道:「大師哥,你是真心喜歡我,還是迫於無奈,只好殺妻娶我?」摘星子道:「真心,真心,自然真心!若有半分假意,敦我天誅地滅,不得好死。」眾弟子齊聲附和:「我瞧大師哥當然是真心,大師姊如此人才武功,誰也求之不得啊。」「大師哥要殺師嫂,若是下不了手,小弟倒可代勞。」「呸!大師哥為什麼下不了手?他既對大師姊是一片真心,當然要親手去幹掉那個賤婆娘才是,要你來討什麼臭好?」阿紫道:「剛才我求你饒我性命,怎麼你又不肯?」摘星子道:「這個……這個……我……我是跟你開開玩笑的……」適才和蕭峰一場相拼,他內力已然耗盡,這時眾弟子不論是誰向他挑戰,他都是無力與抗,只有盼望阿紫繞了一命,但恢復元氣之後,得找各人算帳。阿紫道:「本門規矩,更換傳人之後,舊的傳人該當如何處置?」摘星子額頭冷汗涔涔而下,顫聲道:「大、大……大師姊,求你……求你……」阿紫咯咯嬌笑,道:「我真想饒你,只可惜本門規矩,卻不能壞在我的手裡。大師哥,我小時候是喜歡過你的,後來卻瞧著你越看越討厭了,你知不知道?」摘星子點頭道:「是,是!」 阿紫道:「大師哥,你出招吧,有什麼本事,盡力向我施展好了。」摘星子知道自己命運己決,更不再說什麼哀求的言語,凝氣雙掌,向那綠色的火焰堆平平推出,豈知,他內力已盡,雙掌推了出去,火焰只是微微顫動了兩下,更無動靜。阿紫笑道:「好玩,好玩,真是好玩,大師哥,你的法術怎麼不靈了?」纖掌一伸,腳下跨出兩步,一掌拍出,一道碧焰吐了出去,射向摘星子身上。阿紫內力平平,這道碧焰的光亮並不甚大,但摘星子此刻毫無還手餘地,連施展輕功逃走的力氣也無。那碧焰一射到他身上,霎時間頭髮衣衫著火,大聲慘號聲中,全身都裹入烈焰之中。眾弟子頌聲大起,齊贊大師姊功力出神入化,替星宿派除去了一個敗類,造福不淺。

蕭峰雖在江湖上見過不少慘酷兇殘的事,但阿紫這樣秀麗清雅、天真可愛的少女,行事竟是這般毒辣,若非親眼目睹,當真是令人難以相信。他心中說不出的厭惡,輕輕嘆了口氣,拔足便行。阿紫叫道:「姊夫,姊夫,你別走,等一等我。」[2]

創作背景

《天龍八部》從1963年開始創作,歷時4年完成(部分內容曾由倪匡代筆撰寫)。故事背景設定在宋哲宗時期。金庸在《天龍八部》書前「釋名」部分中說:「本書故事發生於北宋哲宗元祐、紹聖年間,公元1094年前後。」書中對歷史人物和歷史事件進行了杜撰和改造。在創作《天龍八部》時,金庸對民族矛盾及民族國家之間的衝突,有了新的思想認識和新的處理方式,即不再局限於狹隘的「民族主義」和「愛國主義」,而是升華至中華民族的整體利益的考慮,更多的傾向於和平主義和民族的和睦與團結,從而超越了狹隘的民族矛盾,對戰爭與和平有了嶄新的思考。

作者簡介

金庸,男,生於中國 浙江省 海寧縣 袁花鎮。1929年5月入讀家鄉海寧縣袁花鎮小學,先就讀於浙江省嘉興市第一中學(嘉興一中),為寫諷刺訓導主任的文章被開除,轉學去了衢州。1942年自浙江省衢州中學畢業,1944年考入中央政治大學外交系,1946年赴上海東吳法學院修習國際法課程。 1948年,畢業於上海東吳大學法學院,並被調往《大公報》香港分社  。1952年調入《新晚報》編輯副刊,並寫出《絕代佳人》《蘭花花》等電影劇本。 自1955年的《書劍恩仇錄》開始至1972年的《鹿鼎記》正式封筆,他共創作了十五部長、中、短篇小說。其作品內容豐富,情節跌宕起伏,有豪俠氣概,有兒女柔腸,有奇招異法,凡此種種,引人入勝。曾被多次拍攝、製作成影視作品、電腦遊戲,對當代青年的影響極其廣泛。他也曾以林歡作筆名,為長城電影公司編寫劇本,更曾合作導演過兩部電影,也曾以姚馥蘭為筆名撰寫電影評論。

早年在香港 《大公報》、《新晚報》和長城電影公司任職。後創辦香港《明報》、新加坡《新明日報》和馬來西亞《新明日報》等,形成《明報》集團公司。查良鏞先生五十年代中期起應報社之約,開始寫作連載性的武俠小說。到七十年代初寫完《鹿鼎記》而封筆,共完成了十五部。他曾用其中十四部書名的第一個字串在一起,編成「飛雪連天射白鹿,笑書神俠倚碧鴛」的對聯。 他的小說既繼承了傳統白話小說的語言風格,又對舊式武俠小說從思想內容到藝術手法作了全面的革新。這些作品以古代生活為題材,卻體現出現代精神,同時富有深厚的文化內涵,因而贏得億萬讀者的喜愛,達到雅俗共賞的境界。金庸不僅是傑出的小說大師,同時又是一位出色的社評家。他寫有近兩萬篇社評、短評,切中時弊,筆鋒雄健犀利,產生了很大影響,曾被人讚譽為「亞洲第一社評家」。當代武俠小說作家、新聞學家、企業家、政治評論家、社會活動家,被譽為「香港四大才子」之一,與古龍、梁羽生、溫瑞安並稱為中國武俠小說四大宗師

1985年起,歷任香港特別行政區基本法起草委員會委員、政治體制小組負責人之一,基本法諮詢委員會執行委員會委員,以及香港特別行政區籌備委員會委員。1994年,受聘北京大學名譽教授   。2000年,獲得大紫荊勳章。2007年,出任香港中文大學文學院榮譽教授   。2009年9月,被聘為中國作協第七屆全國委員會名譽副主席  ;同年榮獲2008影響世界華人終身成就獎  。2010年,獲得劍橋大學哲學博士學位  。2018年10月30日,在中國香港逝世,享年94歲。 [3]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