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魯湖,鄉境裡的卜辭(陳思俠)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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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魯湖,鄉境裡的卜辭》是中國當代作家陳思俠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布魯湖,鄉境裡的卜辭
五月過了。黃花營的鹽鹼地
或者房前屋後的旮旯里
能夠澆水，能遇見一場雨水
甚至是一泡童子尿
金黃的花冠，就會在微風里
吹開，像個喇叭，讓一旁的牽牛花
黯然失色，滿地的牛糞堆，卻有了
皇家氣象
食不果腹的時候，它就在滾水裡
汆一汆，蘸點粗鹽和黑醋
煎熬的日子，有了光亮
很多年，夢裡抱着它，傾訴衷腸
那是醉人的，清貧的色彩
只需要一道陽光，就盛開
而今，我只有滿眼的淚水
他操利州口音，說等雞過百羊過千
就來收取，今日的賒刀錢
鐵打的手藝，刀口鋒利
切菜，切面，剁牛羊的骨頭
一切都能夠，迎刃而解
我數了數，竹筐里，還有七把刀
麻繩拴着刀把，緊緊的死扣子啊
他的利州口音，斬金截鐵
雞過百羊過千，收取今日的賒刀錢
他在村口柳樹下，磨一了會兒刀
這把即將賒出的刀，有閃閃的星光
記憶從不生鏽，三十年後，這把刀
在我的日常生活里，讓古老的鄉愁
錚錚作響
班車輪子在打滑，沙土路
像泄氣的皮囊
雨停的時候，場部叫賣格瓦斯的人
飛鴿牌自行車拖了一座牛羊的土圈
雨天的泥濘，讓每一條喘息的
機耕道，扶着向日葵杆，喊渴
模糊不清，或許是方言過重了
或許是，喊了一聲回家
每一隻腳印，都是一朵花
有的是沙棗花，有的是八瓣梅
那時候，我不知道它還有一個
浪漫的名字，叫格桑
那個下午，我距離黃花農場
真的很近了。拖拉機的修理工
站在廣播下，指揮拋錨的班車
向他一步步靠近，像靠近農場
高大的，擺放擴音器的主席台
出了嘉峪關，連眼淚不干
前面戈壁灘，後面鬼門關
發配伊犁的途中，玉門縣令的臉色
比一塊花崗岩石，要硬氣
酒色和勾欄，先生早就甩了袖頭子
唯有這無邊的布魯湖，逐浪的野鴛
風吹招展的葦盪，能暫時安放先生
的驚懼，聽聞甲午海戰的隆隆炮聲
先生，已經三個晝夜沒合眼了
他秉燭疾書，在骯髒的肅州客棧
中國最乾淨的良知，叩問過蒼天
西行的瘦驢，依舊貪戀青草
先生的書箱，愈發的沉重了
布魯湖，這一面明鏡，今夜請映照
故鄉的月亮，映照虎門硝煙
先生合上書卷，他聽到西風裹挾着
一座黃沙漫漫，鶴唳九天的安西城
我只能以母親的名義，召喚你
五十年後，百八十公里開外的干海子
有紅嘴鷗、丹頂鶴，塗抹了這個仲夏
淺淺的腮紅
是布魯湖的女兒。是布魯湖的木蘭舟
它跨過了烽燧，漢長城，在荒原之境
以胡楊樹的心結，挽留了三千年鄉愁
我說，當我的五十光陰鋪在腳下
那一朵懷抱沙粒的浪花，依舊在
守護鄉村的百葉窗下
我餵過的牛羊，都在遼遠的南湖灘
我掐回的花朵，有打碗碗花，也有
被紫燕銜走了夢想的蒼耳
鄉土滄桑，總是被一條河流歌吟
這其實是，鏡子裡的一張臉
打領結，穿西服，他依舊保持着
拉合爾東方學院和加爾各答大學
體面而虛偽的校長面具
大英博物館的展櫃裡，有沒有
一枚標籤，註明黃花營呢
斯坦因，全名叫奧里爾·斯坦因
這個被稱為絲路魔鬼，匈牙利籍英國人
於黃花營第十座烽火台，掘走一枚漢五銖後
在羸弱的民國年間，繼續保留了探險家冠冕
不清楚這枚鐵錢，是不是內方外圓
是不是後來也叫，孔方兄的大名號
這個把中亞內陸腹地，挖掘的千瘡百孔的人
可能把黃花營，當成了一根學術台上的稻草
也可能把錢幣放大，成了一座血淋淋的古堡
論文之外，華麗外衣下
斯坦因，不過一粒沙
老榆發新枝，春風度玉關
與枯骨標識不同，與甘泉媲美的左公榆
是一條流淌於時間之外的坎兒井
狼煙盡，滋養三千里河西走廊的是柳榆
於酒泉紮根，河西大地的生態
有日月可鑑的冰心，有了翻越
戈壁瀚海的經脈
哪裡是綠樹？這一杆杆紅纓槍
是抬棺踏上西天山的怒吼
是熱血疆場，每一片綠葉都是
烽火連三月的家書
能夠尋根的，一定是瀟湘子弟
是一滴血汗一棵樹的進疆之路[1]
作者簡介
陳思俠，甘肅玉門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酒泉融媒體中心首席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