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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女(契訶夫短篇小說)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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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女》是俄國作家契訶夫寫的短篇小說。描寫了「上流人」如何恬不知恥地凌辱一個無依無靠的歌女。表露對污濁現實的不滿、對勞苦大眾的同情。

原文

當年,她比現在更為年輕漂亮,歌喉也更為動聽。有一天,在她別墅的樓座里,坐着尼古拉·波得羅維奇·科爾巴科夫,她的崇拜者。天氣悶熱難耐。科爾巴科夫剛吃完午飯,喝了一大瓶劣質葡萄酒,感到心緒不佳,渾身不舒服。兩人都覺得無聊,只等暑氣消退,好出外散步。

前廳里突然意外地響起了門鈴聲。沒穿外衣、跟着拖鞋的科爾巴科夫一躍而起,疑問地望着帕莎。

「大概是郵差,也可能是女友,」帕莎說道。

科爾巴科夫從來不迴避帕莎的女友和郵差,但這一次為了防備萬一,他還是抱起一堆自己的衣服,走到隔壁房間裡去了。帕莎跑去開門。讓她大吃一驚的是,門口站着的既不是郵差,也不是女友,而是一個素不相識的女士。那人年輕漂亮,衣着考究,從各方面看來,是一位高貴的太太。

陌生女人臉色蒼白,氣喘吁吁,像剛剛爬完一道高高的樓梯。

「請問您有什麼事?」帕莎問道。

太太沒有立即回答。她朝前邁了一步,慢慢地打量着房間,然後坐下來,一副累得站不住、又像有病的樣子。她一直努動着蒼白的嘴唇,想說點什麼。

「我的丈夫在你這兒嗎?」她終於問道,抬起一雙哭紅了的大眼睛瞧着帕莎。

「什麼丈夫?」帕莎小聲說,立即嚇得手腳冰涼了,「什麼丈夫?」她又說一遍,開始發抖。

「我的丈夫,尼古拉·彼得羅維奇·科爾巴科夫。」

「不……沒有……太太……我……我不認識您的丈夫。」

一分鐘默默地過去了。陌生女人幾次用手絹擦她蒼白的嘴唇,不時屏住呼吸以克制內心的顫慄,帕莎則呆若木雞地站在她面前,困惑地、恐懼地望着她。

「那麼你是說,他不在這兒?」太太已經用平靜的聲音問,不知怎麼還古怪地微徽一笑。

「我……我不知道您問的是誰。」

「你卑鄙,下流,可惡……」陌生女人一口氣說下來,帶着仇恨和厭惡的神氣打量着帕莎。「是的,是的……你卑鄙。我非常非常高興,我總算當面把這句話說出來了!」

帕莎感到,她一定給這位一身黑衣、眼神憤怒、手指又白又細的太太留下某種下流而醜陋的印象,她不由得為自己胖胖的紅臉蛋、鼻上的雀斑和額上一絡怎麼也梳不上去的劉海而感到害臊。她覺得,如果她長得瘦一些,不塗脂抹粉,不留劉海,那麼她還可以隱瞞她那並不高貴的身份,她站在這個陌生而神秘的女人面前也就不至於那麼恐慌和羞愧了。

「我丈夫在哪兒?」太太接着說,「不過,他在不在這裡我也無所謂,可是我必須告訴你,他盜用公款的事已經敗露,到處都在尋找尼古拉·彼得羅維奇……他們要逮捕他。瞧你幹了什麼好事!」

太太站起來,激動萬分地在房間裡走來走去。帕莎望着她,嚇得懵懵懂懂的。

「今天就要來抓他,逮捕他,」太太說到這裡抽泣起來,在這聲抽泣中可以聽出她的屈辱和懊喪。「我知道,是誰把他弄到了這般可怕的境地!卑鄙,下賤的東西!可憎的出賣皮肉的蕩婦(太太厭惡得皺起鼻子,撇着嘴唇)。我軟弱無能……你聽着,下賤的女人!……我軟弱無能,你比我強,但是有人會出來保護我和我的孩子們!上帝什麼都看得見!他是公道的!上帝會為我的每一滴眼淚,為我所有的不眠之夜懲罰你!總有一天你會記起我這番話的。」

又是一陣沉默。太太繼續在房間裡走來走去,絞着手,而帕莎依舊呆呆地困惑地望着她,不明她的來意,等着她做出可怕的舉動來。

「我,太太,什麼也不知道!」她說完突然哭起來。

「你撒謊!」太太高聲訓斥,惡狠狠地瞪她一眼,「我什麼都清楚!我早知道你了!我還知道,這個月他天天在你這裡鬼混!」

「是的。那又怎麼樣?那也沒有辦法。我這裡經常有許多客人,不過我從來不強迫任何人。來不來隨各人的便。」

「我告訴你:他盜用公款的事已經敗露!他利用職務之便侵吞了公款!為了你這種……為了你,他不惜去犯罪。聽着,」太太在帕莎面前站住,用堅決的語氣說,「你們這種人不可能有什麼原則,你們活着就是為了作惡,這就是你們的目的。但也不能認為,你已經墮落得根深,你身上就沒有留下一絲一毫人的感情!他有妻子,兒女……一旦他判了罪,被送去流放,那我和我的孩子們就要活活餓死……你要明白這一點!不過眼前還有辦法救他,救我和孩子們免得受窮和丟臉。如果我今天能送去九百盧布,他就平安無事了。只要九百盧布!」

「什么九百盧布?」帕莎小聲問道,「我,我不明白……我可沒拿過……」

「我不是跟你討九百盧布……你沒有錢,再說我也不會要你的錢。我要的是東西……像你這種人,男人通常會送你們各種貴重物品的。你把我丈夫送的東西還我就是了!」

「太太,老爺他什麼東西也沒有送過我!」帕莎突然叫起來,開始明白她的來意了。

「那麼錢哪兒去了?他揮霍了自己的錢,我的錢,公家的錢……所有這些錢都上哪兒去了?聽着,我求你了。剛才我很氣憤,對你說了許多不中聽的話,我可以向你道歉。你一定恨我,這我知道,可是如果你還有一點點同情心,那就請你設身處地為我想一想!我懇求你把東西還我!」

「哼……」帕莎說着,聳聳肩膀,「我倒樂意這樣做,可是,我若說謊讓上帝懲罰我,老爺他真的什麼東西也沒有給過我。請相信我的良心。不過,你是對的,」歌女慌張起來,「有一次,老爺他是給我帶來兩樣小玩意兒。好吧,您想要的話,我拿出來……」

帕莎拉開梳妝檯的一個小抽屜,從裡面取出一個空心的金鐲子和一隻成色不足的寶石小戒指。

「給您!」她說着,把這兩樣東西遞給客人。

太太霍地漲紅了臉,面部肌肉抽搐起來。她受到了侮辱。

「你給我的算什麼東西!」她說,「我不是來乞求施捨的,我是來討回原本不屬於你的東西……你利用你的地位,榨乾了我的丈夫,榨乾了這個軟弱而不豐的人。星期四,我看到你和我丈夫在碼頭上,那天你戴着貴重的胸針和錫子。所以,你用不着在我面前裝扮成無辜的羔羊!我最後一次問你:你把東西給不給我!」

「您這人,說真的,多奇怪……」帕莎說着,開始生氣了,「我向您保證,除了這銅鐲和戒指,我從您的尼古拉·彼得羅維奇那裡沒有見到任何東西。老爺他通常只給我帶點甜餡餅。」

「甜餡餅……」陌生女人冷笑說,「家裡的幾個孩子餓肚子,你這裡倒有甜餡餅!你是肯定不想退回東西了?」

不等回答,太太坐了下來,眼睛盯着一處地方,在想什麼心事。

「現在該怎麼辦?」她說道,「要是我弄不到這九百盧布,那他就完了,我和孩子們也完了。我該殺了這個壞女人,還是給她下跪呢?」

太太用手絹捂着臉,痛哭起來。

「我求你了!」她邊哭邊說,「是你害得我丈夫傾家蕩產,是你毀了他的前程,你救救他吧……你對他盡可以沒有一點同情心,可是孩子們,孩子們……孩子們有什麼過錯呀?」

帕莎一想到幾個小孩子站在大街上,餓得哇哇哭,她自己也大聲痛哭起來。

「太太,我能做些什麼呢?」她說,「您剛才說我是壞女人,害得尼古拉·彼得羅維奇傾家蕩產,可是我對您,就像面對真正的上帝一樣問心無愧……我向您保證,我沒有得到老爺他的一點好處……在我們這班歌女中,只有莫蒂一人有財主供養她,其餘的人都靠麵包皮加克瓦斯①勉勉強強過日子。尼古拉·彼得羅維奇是一位有教養、有禮貌的先生,所以我才接待他。我們不能不接待呀。」


①用麥芽和麵包皮屑做成的清涼飲料。

「我要東西!把東西還給我!我在哭……低三下四……好吧,我給你下跪!這樣行了吧?」

帕莎嚇得尖叫一聲,揮舞着雙手。她感到,這個蒼白而美麗的太太,像在舞台上演戲似的表演得十分出色,她出於驕傲,出於高貴的氣度,當真會給她下跪,以便抬高自己而貶低歌女。

「好,我給你東西就是!」帕莎擦着眼睛,忙亂起來,「好吧。不過東西不是尼古拉·彼得羅維奇的……東西是別的客人送我的。就按你的意思辦,太太……」

帕莎拉出五斗柜上面的抽屜,從裡面取出一枚鑽石胸針,一串珊瑚,幾隻金戒指,一個金鐲子,把這些東西部交 給了那位太太。

「您要的話,都拿去吧,只是我沒有得着你丈夫的任何好處。拿走吧,您發財去吧!」帕莎繼續說道,陌生女人威脅要給她下跪,這使她感到莫大的侮辱,「既然您出身高貴……又是他的合法妻子,那就該讓他時時刻刻守着您。是這樣。我可沒有招引他來,是他自己來的……」

太太淚眼模糊地瞧着給她的東西,說道。

「這不是全部……這些東西值不了五百盧布!」

帕莎衝動地又從五斗櫃裡扔出一塊全表,一個煙盒,幾顆金紐扣,攤開雙手說:

「這下我什麼也不剩了……您來搜吧!」

來客嘆了一口氣,用顫抖的手把東西包皮在手絹里,一句話沒說,甚至沒點一下頭,走了出去。

隔壁的房門打開了,科爾巴科夫走了進來。他臉色蒼白,神經質地晃着腦袋,像是剛剛喝了一杯苦藥。他的眼睛裡閃着淚光。

「您到底給過我什麼東西?」帕莎衝着他責問,「我請問,什麼時候給的?」

「東西……東西不東西不足掛齒,」科爾巴科夫說着又晃一下腦袋,「我的上帝!她在你面前痛哭流涕,低三下四……」

「我要問您:您到底給過我什麼東西啦?」帕莎大聲嚷道。

「我的上帝,她高貴,驕傲,純潔……她竟想下跪求……求你這種娼婦!唉,是我把她逼到了這一步,都是我的罪過!」

他抱住頭,呻吟着說:

「不!我永遠不能原諒自己的行為!永遠不能原諒!你離我遠點……賤貨!」他厭惡地大聲喝道,急忙從帕莎身旁往後退,用顫抖的手推開她。「她竟想下跪……求誰?求你!啊,我的上帝!」

他很快穿好衣服,厭惡地躲着帕莎,向大門跑去,走了。

帕莎躺下後開始放聲大哭。這時她已經心疼自己一時衝動交 出去的東西,感到一肚子的委屈。她回憶起三年前有個商人無緣無故就把自己打了一頓,想到這裡,她哭得更傷心了。

一八八六年七月五日[1]

作者簡介

契訶夫(1860—1904),俄國作家,1860年1月29日生於羅斯托夫省塔甘羅格市。1879年進入莫斯科醫科大學醫學系,1884年畢業後在茲威尼哥羅德等地行醫,廣泛接觸平民和了解生活,這對他的文學創作有良好影響。

他的主要作品有:《勝利者》(1883)、《變色龍》(1884)、《草原》(1888)、《沒意思的故事》(1889)、《庫頁島》(1893-1894)、《在流放中》(1892)、《第六病室》(1892)。後來,他由開始創作戲劇,如《結婚》(1890)、《蠢貨》(1888)、《求婚》(1888-1889)、《一個不由自主的悲劇角色》(1889-1890)、《伊凡諾夫》(1887-1889)、《櫻桃園》(1903-1904)等等。

契訶夫在世界文學中占有自己的位置。他以短篇小說和莫泊桑齊名。歐美許多作家談到契訶夫的創作對20世紀文學的影響。瞿秋白、魯迅、茅盾、郭沫若、巴金等對契訶夫都有過論述。他的小說和戲劇幾乎全部有中譯本。 [2]

參考資料